劈裏啪啦打了五分鍾，打完又刪除，修修改改，最後隻發過去六個字。
【阿宴，新年快樂。】
發送完畢，周知意下意識盯緊了手機屏幕。
屏幕頂端很快閃過一句“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沒幾秒，陳宴便回複過來。
【新年快樂，歲歲平安。】
“歲歲平安。”周知意把這幾個字在唇齒間咂摸一遍，眼尾彎了彎。
下一秒，又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陳宴：【小孩兒，要叫哥哥。】
隔著屏幕，周知意都能想象到他發這句話時眉眼輕耷，漫不經心的模樣。
或許唇邊還會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可她眼底的笑意卻慢慢散去了。
像是有人在她原本愉悅的心髒上紮了個眼。
然後那些快樂的情緒便不著痕跡地一點一點漏了出去。
第一次，她討厭叫他哥哥。
這兩個字似乎將他們的關係拉得無比親密，卻又無比疏遠。
******
時間在忙碌而井然有序的生活節奏中過得飛快，寒假結束，日子很快滑到了陽曆五月份。
陳宴和周向宸連同其他幾個同學組建的創業團隊磨合順利，公司在橫衝直撞中成長著。這周五，因為第一個項目的上市進程，他到南城見一個客戶。
合作談得比想象中順利，雙方擬定了初版合約。
原定機票是次日上午，和對方負責人吃過午飯後，陳宴問周向宸要了他南城老家的地址，出於禮節帶上幾盒禮品去尚武巷看望徐碧君。
下午三四點鍾的光景，家中隻有徐碧君一個人在，他向徐碧君表明了身份和來意，徐碧君熱情地招待了他，連連誇他上心懂禮數，又要留他吃晚飯。
不想給老人家添麻煩，陳宴婉拒。
走出尚武巷時黃昏初上，陳宴沿著街道往前走，路過一家便利店進去買了包煙。
他沒什麼煙癮，隻是偶爾熬夜或心煩勞累時會抽上一根，利用尼古丁來提神。買完煙從便利店出來，經晚風一吹，倦意散了幾分，他反倒沒了抽煙的興致。
沿著商鋪往前走，陳宴打算去對麵街道打車，目光閑適地往對街一瞥，視線裏落入一個熟悉的側影。
白皙皮膚被蜜色晚霞染上一層淡光，連發色都淺了幾分。馬尾辮高高甩在腦後，露出流暢的骨骼線條和白皙的側臉，白色校服襯衫和淺棕色格子裙襯出幾分蓬勃的稚氣，裙擺下兩條腿細長筆直。
是好久不見的周知意。
幾個月不見，這小孩兒好像長高了些。
陳宴在原地駐足片刻，如織車流停止穿梭，綠燈亮起，他大步朝她的方向走過去，她的側影在他眼裏越來越分明。
原來她站立的地方是一家蛋糕店的櫥窗外，她半歪著腦袋，正在專注地盯著櫥窗裏的蛋糕？
……
周知意正在比較櫥窗裏並排放著的兩個蛋糕。
過幾天就是她的發小蔚思和丁以南的生日，兩人的生日在同一天，她在想買哪個蛋糕更合適。
紅絲絨蛋糕更漂亮，但蔚思更喜歡巧克力口味……
周知意正想得出神，後腦勺突然被人輕敲了下，她快速回頭，馬尾辮險些擦過陳宴的下巴。
下一刻，她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陳宴正站在她身後，頎長身影被天邊暮色傾身籠罩。
他眉眼舒展，表情漫不經心，下頜線條利落而流暢，在晚霞中站成了一幅絕筆水墨畫。
他正低垂著眼尾看她。
“不認識了？”
“你怎麼在這？”
兩人同時開口。
周知意問完這句才後知後覺發現心跳有點快。她努力平複著心跳，向他身後張望：“我哥回來了？他要回家怎麼沒跟我說？”
陳宴單手抄兜，略側著身子讓開一點，說：“他沒回。”
“那你怎麼會來？”
總不能……是來看我的吧？
周知意第一次發覺自己這麼愛胡思亂想，一邊在心裏說著不可能，一邊又縱容另一個微小的聲音冒出來：萬一呢？
這一秒鍾的時間在她的自我拉扯下變得格外漫長。
終於，陳宴說：“我來談事，碰巧路過。”
哦，果然是癡心妄想。
周知意躍躍欲試的小心思被擊落，心髒懨懨沉下去。
下一刻，聽見陳宴繼續道：“——過來探望奶奶。”
探望奶奶，那就是去了她家。
那四舍五入，是不是約等於來看她？
可是，她都沒在家。他也沒聯係自己。
周知意的一顆心反常地起起伏伏，變得不受控製，完全不像自己。
她覺得這樣的心情很黏糊，黏糊得讓人煩躁。
隻是，這煩躁還沒來得及爬上眉眼，他又聽到陳宴問：“生日？”
他的目光落在蛋糕上。
周知意心念倏地一動，鬼使神差地“嗯”了聲。
反正他沒問是誰的生日，也沒問是不是今天，她這樣也不算撒謊。
她仰頭，壓著心跳，毫不避諱地直視陳宴的眼睛。
小姑娘眼睛黑漆漆的，亮得像藏在雲後的星。
陳宴突然不想讓那眸光黯淡。
於是，下一秒，在他還沒想清楚為什麼這樣做之前，便已轉身朝蛋糕店裏走，“過來。”
陳宴讓周知意挑了個蛋糕，帶她去吃晚飯。
他們去的是一家西餐廳，水晶燈閃爍，小提琴聲悠揚，周知意拿著刀叉，偷偷抬眼看對麵的男人。
他表情散漫，眉心舒展著，眼角眉梢的淩厲便斂去幾分。
周知意假裝不經意地再看一眼，將這一刻的畫麵刻入腦海中。
今晚的素描本又有了素材。
服務員將點了蠟燭的蛋糕推上來。
周知意眼底藏著笑，得寸進尺地問：“要唱生日歌嗎？”
陳宴垂眸看她一眼，抬手叫來樂手。
小提琴樂手現場為她演奏了一曲《生日快樂》。
陳宴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幾分漫不經心，沒留意周知意的目光往他臉上落了一眼又一眼。
她漸漸抿不住笑意，唇角揚起來，絲絲縷縷的甜意如春潮初升，漸漸從心底漫了上來。
吃剩的蛋糕被放進蛋糕盒裏包好了帶走，陳宴送周知意回家。
夜晚的尚武巷燈光稀疏，行人寥寥。
陳宴拎著蛋糕盒，周知意在他前麵倒著走，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亂七八糟地和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