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文:“是,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啥都不如有門手藝好。師傅有事盡管吩咐,隻要能幫上忙,晚輩一定效力。”
鎖匠不慌不忙,從口袋摸出一張照片,歎聲氣說:“宏文,先看看這個,看能不能認得出來,這照片上的女子是誰。”
王宏文結果黑白照,仔細端詳,看上麵女子短袖旗袍、體貌窈窕,他稍作思忖,還給鎖匠說:“師傅,照片上女子確實很漂亮,說不準一定是,很像我嶽母。”
鎖匠結果照片點點頭,裝回口袋說:“不錯,眼力不錯,照片上的女子正是你的嶽母,早年曾是上海攤上有名的戲花,人稱雅號茉莉花,名字叫邱莉群。”
王宏文:“哦,這麼說,早年你認識我嶽母?”
鎖匠:“嘿,何止是認識,情麵還不一般。宏文,說穿了,你就不會再叫我鎖匠,稱呼要改一改。”
王宏文:“請師傅指教,我該稱呼您什麼?”
鎖匠:“這稱呼麼,要說起吉萍,老夫是吉萍的生父,怎麼稱呼你就看著辦,啊?老夫不在乎。”
王宏文鎖眉深思,心裏說:“嶽父,怎麼可能!”他止住思緒淡淡一笑,“師傅這玩笑,開的有點大了。最近我才聽說,我的嶽父大人解放前就去了台灣,這些年您一直在弄堂哪兒擺攤兒,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吉萍的生父!您一把年紀,這玩笑可開不得。”
鎖匠喝口水歎聲氣:“宏文,老夫沒功夫和你開玩笑,千真萬確,我跟吉萍是血親。正是因為上了年紀,我才不顧臉皮,要把身世告訴你和吉萍,若有半點不實,願天誅地滅。”
王宏文:“師傅嚴重,不必認真。不過,吉萍告訴我,是我嶽母說,我的嶽父解放前就去了台灣,如果是真,你跟吉萍是血親,即便我信,可吉萍……未必會買您的賬。”
鎖匠歎息:“宏文啊,實不相瞞,老夫是跟著國民黨混過一場,那時年輕,不恤前程,想不到國民黨總吃敗仗,會丟了江山。上海解放時,我是要去台灣,都上了船,被趕了下來,上峰指令要我潛伏,可我知道,潛伏大陸是九死一生,跟著國民黨再走下去,不會有好下場。於是,我就隱姓埋名,把修鎖的手藝再撿起來,不人不鬼混到今天。那一年,我路過教堂,在路上認出你媽……你嶽母,就在弄堂口擺起攤頭,這樣心裏才好踏實一點。”
王宏文半信半疑:“您能認出我嶽母,在那兒這些年,她會不會也認出了你?”
鎖匠:“應該不會,既是懷疑也吃不準,因為她知道我去台灣,卻不知我在大陸,在上海,在她眼皮底下。分手的時候,是我棄她而去,害她流落街頭,那時正懷著吉萍,總覺得對不住她,這年紀一大,仕途滄桑,更是掛肚牽腸,她若認出我來,會把我千刀萬剮。”
王宏文釋然一笑:“這麼說,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都認不出來了。”
鎖匠乘興站起,摸著腰裏說:“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嶽父,我早就把你當成了女婿。宏文,把手伸過來,送你一樣禮物,以便防身。”
王宏文正做遲疑,手被鎖匠一把拉過去,二人手掌和一,隻覺得手心沉甸甸一陣冰涼,等鎖匠挪開了手,是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啊,槍!”他驚詫一聲瞪直了眼,想著心裏說,“好東西,正求之不得。老丈人出現的可真是時候,雪中送炭,有了這個,老子還怕誰!”他止住思緒定下神,握槍在手雙膝跪地,痛心地,“爸,晚輩有眼無珠!”
鎖匠哈哈一笑,伸手攙扶,說:“宏文,不知不怪,快起來、快起來!”
街區
上午,一輛警用三輪摩托車沿街停在路邊,駕車的是阿征,這裏是她家弄堂附近,車鬥裏坐的是小張。
倆人下車,小張從腰裏取出對講機,拎起車鬥裏的挎包遞給阿征,說:“阿征姐,你媽要是同意,立刻通知我。”
阿征結果挎包和對講機,說聲“你等著”走向弄堂。
弄堂口。阿征沿街過來,看鎖匠擺攤兒的地方空著,心裏說:“鎖匠怎麼不在?”她朝街上左右掃一眼,麵帶疑問走進弄堂。
家中
客廳裏。阿成坐在沙發上抽著香煙,麵色苦悶,仍為鎖匠的事難以排解;這是阿征推門進來,阿成瞥上一眼置之不理。
阿征關上門,看阿成一臉悶氣,感覺氣氛不對;她稍作思忖,朝樓上瞅一眼,對阿成也懶得理睬,拎著包正欲上樓,被阿成叫住。
阿成一聲“阿征”卻欲言又止。
阿征止步回頭,看阿成矜持不語,就問:“怎麼不講話,是不是家裏發生了什麼事?”
阿城忍不住開口:“上去問問你媽,跟鎖匠是啥關係!”
“鎖匠!”阿征大惑不解,“咋回事?”
阿成朝上一揮手,不耐煩地:“上去問你媽。”
阿征不容多想,轉身快步上樓。
樓上。阿征急匆上來,朝姐的房間瞥一眼,叫聲“媽”推門進母親房間。
市區馬路上
王宏文駕車走著,顯得躊躇滿誌;後座是鎖匠,顯得心滿意足。
“爸,西郊倉庫那邊,很僻靜,也安全,正好缺個管理員,您正合適。”
“唉、好,幹啥都行。”
王宏文接著說:“那裏水電齊全,吃的東西我會經常送回過去。”
鎖匠暢口氣:“宏文,你安排,我放心。”
家中
樓上房間內。阿征和母親坐在沙發上,心情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