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禁永巷

公元前195年舊曆四月甲辰,即四月二十五日,為打江山而身負無數創重的劉邦,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在長安的長樂宮中瞑目而崩,時年五十有三。用史書的話說就是“龍馭上賓”。

臨終前,劉邦拉著威夫人的手,長歎道:“看來朕是負定了你,奈何奈何!”此前一言也無隻是悲淚哀泣得肝腸寸斷的戚夫人,聽了這話,反倒收了淚,堅定地說:“不,陛下,你沒有負我!有此真情,不虛今生,哪怕日後刀斧加身,我也永遠不悔!”

接下來,當時隻有十七歲的皇太子劉盈嗣踐帝位,尊其生母呂後為皇太後。這位新皇帝就是惠帝。正如劉邦所料,惠帝柔弱,政權旁落在呂太後手裏。朝廷大政均奉皇太後旨行事,也就是說漢皇室的一切大權盡歸呂後,當然現在應當稱她為呂太後。那天,她召掌握重權的大臣陳平入宮,問詢他若害了戚夫人,廷臣會不會有閑話。自古以來,從來不愁沒有落井下石者,陳平素知呂太後對戚夫人恨之入骨,於是揣度其意而奏道:“宮中之事,廷臣哪好幹涉?太後盡管自便。”

呂太後得此支持,馬上就將戚夫人召來,曆數其罪:“你狐媚先帝,病中不戒房事,一罪也;欲廢太子,以子代之,二罪也;背後誹謗國母,三罪也……此幾樣罪乃其大者,你其餘之罪,數不勝數,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戚夫人自知大勢已去靠山已失,就算有一萬個理由可以為自己申辯,但哪敢言語半句。

呂太後喝一聲:“速將髡鉗為奴的刑罰,加於她的身上!”

馬上就有幾個大力宮女,走上來先把戚夫人身上的錦衣繡服褪去,換上粗布衣裳,然後把她頭上的萬縷青絲拔了個幹淨,接著又按呂太後的意思繼續用刑,直到拔光了戚夫人身上的所有毛發。戚夫人疼得顫抖不已,輾轉哀吟,珠淚滾滾,可惜再沒有人會憐愛她保護她了。

呂太後見了,又獰笑道:“今日且到這兒,讓你先吃些苦頭再說。”然後即令戚夫人服了赭衣,打入永巷內圈禁,從事舂米等重體力勞動。每日勒限舂米一石,專派心腹內監管理,若是少半升,即杖百下。

從此人生快樂一去不複返,長樂宮成了戚夫人的囚牢、集中營、肉體折磨工廠。可憐戚夫人一雙嫩白玉手,平日隻諳彈唱,哪能從事高舉大石杵舂臼,且又沒有氣力,但是怕挨杖打,隻得早起晏眠地幹活。她的任務是每天不停的舂米。戚夫人嬌貴柔弱,在劉邦身邊這幾年養尊處優,這樣的刑罰,無疑承受不了。那一天,她一麵淚水橫流,一麵悲聲唱了那首著名的曲子:

子為王,母為虜。

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相伍。

相離三千裏,誰當使告汝!?

呂雉和戚夫人,是女人的兩個極端,一個太強大了,強大到失去了女人的溫柔和嫻淑,自己已經是自己的王;一個太柔弱了,軟弱到必須依靠別人的力量活下去,如一株菟絲子,依靠在男人這棵植物上發綠長葉,可惜依靠一枯,便再無力生存,隻好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