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寡之婦

婚姻美滿,家庭也圓滿。一年後,王昭君為呼韓邪單於生下一個兒子。取名伊督智牙師(也寫作伊屠牙斯),封為右日逐王。

遺憾的是,王昭君和呼韓邪的夫妻緣分不是很長,婚後三年,公元前31年,呼韓邪單於得了一種暴疾,先離開心愛的妻子一步。王昭君時年二十四歲。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當春華漸落,當午夜孤清,當月華轉淡,她常常會念起這首古詩,羨慕詩中女子,美麗、無名,嬌豔於四野,盈盈於時光的長廊。無論那傾慕的男子怎樣癡心,女子始終隱沒於歲月的紗簾,含蓄委婉。這一歌三歎的婉轉,這清麗靜美的韻味,終她一生,拚盡一生的力氣,也隻得化作委身土中的一縷幽魂,卑微地,向這塵世要一些暖意。

她回過頭,恍惚間,那詩中的女子正看著她,那憂傷的眼穿越她經年的離傷,看向她未知的命運。

若得有來生,若一切,可以再次回頭。她願意做詩中所說那樣的女子,將美麗掩於軟紅十丈,以美麗換取命運的無名。她不要黛色橫空的綿延青草,做她塚上蒼翠的羽衣。她隻想,要一段平凡的命運,數十年的溫暖,而後,湮沒於眾生。

然而,她不是古詩中高華的女子,她是一隻美麗的箏,再怎樣飛舞於天際,終究還是,身不由己。

而現在,隨著呼韓邪的離去,她變得命運堪憂。

在那個大雪的深冬,他擁她入懷,溫暖的心跳和著她的呼吸,寶帳內,有淡淡的梅花香氣。而她的指尖,仿佛還沾染著他袍袖上的寒意,那寒意,總會令她的心,微微地涼,再些些地暖。而他散亂的發絲,亦曾纏亂了她潮濕的夢境,讓她在異鄉的子夜,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然而,不過隻是一個轉眼,他就走了生命的末路,走到了華年的最後,他便幹枯成了一座孤單的塚。塚前,她靜靜垂坐。塞外的春天,青草總會鋪到天邊,像一匹華麗的綠錦;零星的野花,便是錦上最初的繁華。

她的那些記憶,早已零落在塞外的風裏,而在寒風中醒來的卻是殘酷的現實,風沙漫天,遮蓋四野。

昔時,溫暖在握;眼前,一抔涼薄。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再盛美的生,亦敵不過逝。她的夫君,是掠過塞外的一場春風,回首時,風花早已落盡,隻留下她孤單的裘帳,獨對冷冷的月華。

她和他不過擁有三年的時光。在這三年裏,漢匈兩族團結和睦,國泰民安,“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幹戈之役”,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和平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