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八年前(1 / 3)

薄霧中,我發現自己正牽著“小男孩”沿著一條鄉間公路散步,這是一條體型很大的純種獵犬,純黑的毛,流線型的身體如波浪般起伏。秋天的空氣微涼,我能聞到它張著的大嘴發出令人作嘔的騷臭,我能聽見我們走路時發出的沙沙聲。

身後突然傳來大麵積的嚓嚓聲,我聽得出這是一輛大風牌電動轎車的輪胎緩緩壓斷細小樹枝以及枯葉發出的輕微爆裂聲,我隱隱感到身後有危險,這是我的職業直覺,“小男孩”也發出了低頻的警告聲。

這很反常,因為這輛車不可能是從遠處開來的。我眼角的餘光瞥見路的右側黃白相間、朦朦朧朧的一片白樺林,它隻可能是從樺樹林裏開出來的。但我仍舊不動聲色地往前走,我知道這時候切忌回頭看,連我的狗也學會了這招,它從不會東張西望,除非它聽到我的命令,在沒收到我的指令之前,它隻會像我一樣目不斜視地注視前方。

突然,嚓嚓聲加劇,我心頭一緊,這輛車明顯是要加速了!

大事不妙!我已經知道在我身後的是哪類人以及他們要幹什麼壞事了。沒有半刻的遲疑,我扔開狗繩,拔腿就跑,這一預判花了我不到一秒的時間。我頭也不回地一路狂奔,衝向路邊,在翻過欄杆的一瞬間,我甚至聽見了耳邊呼呼的風聲。

我直接跳進了公路左邊的幹河床上,但已經太遲了。那輛車緊追著我,從我身後直直地撞了下來——就像是有人突然掄起一根大棒子狠狠悶在我後背上一樣,體內響起了一片清脆的碎裂聲,那是骨骼碎裂的聲音,我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徹底報廢了。

我感覺自己慢慢升起來,懸在半空中。我看見自己的身體被一輛灰色電動轎車頂在河對岸的防洪堤基石上,隻露出一個腦袋。轎車的前半部分都撞變形了,車裏的男人吃力地打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走出駕駛室,“小男孩”不顧一切地追著他咬,他在崎嶇的河道上艱難跋涉,不停地轉身衝著追趕他的獵犬開槍……

“嘭嘭嘭……”

我猛地睜開眼睛,又是相同的夢,而且過於真實了。

“嘭嘭嘭……”

樓下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我極不情願地打開監控器,我瞄了一眼上麵的時間:2192年6月22日夏至13:25。我刻意把門鈴設置為靜音,居然還是有人找上門,而且改直接拍門了。

我遇到過很多個按門鈴的人,這些人不是來租房子的,就是來推銷東西的,或者幹脆就是認錯了門。大部分人還算有禮貌,按幾下門鈴,見沒人開門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打開門口的監控器,看見一個穿製服的警察和一個便衣正麵麵相覷。

準沒好事!

幾天前,我對冰箱上的一條新聞點了一個讚就被他們發現了行蹤。我暗暗自責道:“媽的,太大意了!低估了我們。”

“先生,今天是愚人節。”智能管家提醒我道。

但我覺得這事不大可能是開玩笑。

我記得從沒有給不速之客開過一次門,幾乎沒回應過任何陌生人的拜訪,但今天看這陣仗,我如果不回應一下,怕是脫不了身。

“誰啊?”我很不耐煩地問道。

“我們是早陽分局的。”片警掏出了證件,牆上的智能分析圖顯示是證件真實的。

“找誰啊?”我已經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了,我靜靜等著片警說出我的姓名。

“請問,容空空是住這嗎?”

“什麼事?”我故作平靜道。

“您就是容先生嗎?”

“有事就說。”

“請你來我們所裏一趟,我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片警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老所長找你有點事。”

“這老混蛋,又你媽找上門了!”我暗暗罵道。

“到底是什麼事?”

“來了您就知道了。”

“我想知道你們會以什麼名義傳喚我?”

“老所長說了,就是朋友間敘敘舊,喝杯茶。”片警一直保持著耐心

“如果我不去呢?我好奇你們會用什麼名義帶我去,我又沒犯法。”

“媽的,我還說你們是想暗算我呢。”我心想。

便衣對片警耳語了一番,然後臉又湊到門口。

“老所長說,您以前做過一次偽證。”

“那又如何?”

“我們可以用尋釁滋事的罪名傳喚你。”

“傳喚證拿給我看看,”我覺得這幫孫子也太過分了,“哎,您給評評理,您說像我這樣遵紀守法的公民,被犯罪分子圍攻也就算了,現在還要被警察圍攻,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我們現在就可以開一個。”那個便衣突然插了一句嘴,話語間裏帶著威脅的口氣。

“你丫倒是開一個給我瞅瞅,”我也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我還就不信了,朗朗乾坤,法治社會,你能耐我何!”

對方兩個人麵麵相覷,沉默了一會。

“開這個證件並不難,但這可能要花費點時間,所以,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我認為您還是跟我們走一趟為妙。”片警的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老所長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您說。”

“狗屁!什麼重要的事,無非又想讓我幫忙。”

“還真不是,這事事關重大。”

“有多大,大過天?”

“跟咱們都有關。”

“我現在隻關心自己。”

“這麼跟您說吧,”那便衣猛吸了一口手上的電子煙,“這事跟您都有直接關係。”

“哼,跟我有關係的事多了去了。”我覺得這人很可笑。

“生存還是死亡。”便衣突然文縐縐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第一直覺便是:又多了一個想殺我的仇家。

經曆過那件事後,我覺得警察署的保密工作隻能用“操蛋”二字來形容,我對他們極度不信任。但現在我的主意已定,起身穿衣,決定跟這幾個環球的家夥走一趟。

下樓時,智能管家問我:“您這是要去哪?需要我準備些什麼東西?”

我遲疑片刻,對智能管家道:“沒事,我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