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拿破輪與高學力(3 / 3)

對話陷入了尷尬,我連忙轉換話題道:“今天是母親節,我給您訂了一束鮮花,一會就送到。”

高學力聽後不住地說謝謝。

“今天還是另一個重要的紀念日,你知道麼?”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指著自己胸前別著的一朵小白花問道。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那朵白花了,我以為那不過是老太太個人喜愛的服裝配飾而已。

“所以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感到自己的左袖口震動了一下,低頭一看,隻見袖口顯示道:“今天是綠洲大地震一百九十二周年。”

“這麼重要的日子你都不知道?死了那麼多人!”高學力的語氣聽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我想起來了,大地震嘛,我知道。”我連忙道。

“說到能量,”高學力對我答對了問題顯得非常高興,“那次地震的能量就很大,以至於我們都檢測不出來。都說那天是大地震的紀念日,其實那不是一次普通的地震,那是一次反物質引發的地震。”

二人說著說著,105房到了。推開門一看,裏麵的陳設是酒店單人間的風格,米黃色,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老太太把輪椅轉到落地窗前,目光呆滯地注視著窗外。在落日的餘暉中,不知名的花瓣紛紛飄零,榕樹也在不斷地掉葉子。

“小夥子,”高學力突然問道,“現在是什麼季節?”

“剛剛立夏。”

“似窮秋啊似窮秋!”老太太喃喃自語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們的聊天仍在繼續。

“其實未來有很多事是無法預知的,比如人口問題,在人口大爆炸的巔峰時期,那時候的人們是多麼地絕望!我們預計未來的人口會填滿海底。為了降低生育率,有的國家甚至實施了強製性計劃生育的政策;有的科學家為了解決住房問題,想出了建壓縮房。但你看看現在,最大的人口問題是生育率的負增長,再怎麼鼓勵生育也沒什麼人生孩子了。還有就是教育,過去,中學生被課桌上堆積如山的課本、練習冊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大學關了一所又一所......這誰想得到。”

“等等,”我打斷了老太太的感慨,我對她話裏的一個用詞產生了興趣,“不好意思,剛才您提到的‘壓縮房’指的是什麼?”

“就是在房子裏製造更大的空間,以便讓更多人住進去。”

“可這怎麼可能!那不就跟變魔術一樣了?”

“空間壓縮還隻是停留在理論階段,雖然數學公式演繹這個理論是可行性,但所需的條件太高了,當時還達不到。”

“現在呢?”

“目前也不可能。”

二人正聊著,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喚聲。

“Ruby!”

“kattie!”

聲音由遠而近,又漸漸遠去,甚為淒涼。

“那是丙樓的吳大姐,她的兩隻狗跑了,在這喊了都快一年了,差不多每周要來那麼一兩次。”高學力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孤獨的老人是招人厭的,沒有誰會喜歡孤獨的人,更何況還是老人。”

“那您為什麼不學她也養寵物呢?”

“我怕給別人添麻煩,包括動物。”

聽了這話,我雖然心有戚戚焉,但我現在沒心情對她的看法表示讚歎。

“你也是一個孤獨的人。”高學力還是把話題轉移到了我身上。

我沒吭聲。

“所以你沒交女朋友,也沒養寵物。”

“是的,”我覺得現在老太太成了偵探,自己成了目擊證人,“我擔心自己的工作會連累到身邊的人,我的狗死了後我就再也沒養狗了。”

“年輕人,你怕死嗎?”

“幹我這一行就沒有怕過什麼。”

“不,你怕死,”高學力就好像看穿我心思似的,“我從你眼睛裏看出來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這是我頭一回完全被受訪者牽著鼻子走。

“我曾經一想起即將到來的六十歲就會產生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我常常從夢中驚醒,每次都能把自己驚醒,睡意全無。”高教授感歎道。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噩夢。

“人們常說戰勝自己對於年齡增長的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功成名就,擁有美好的愛情和幸福的家庭,但我一樣都沒有做到。一個人如果太努力活給別人看,就會痛苦得不得了。今天如果你相信自己做得還不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的時候,你真的可以很自在。人生有時候需要勇敢一下,勇敢去愛,勇敢去恨,然後,勇敢忘記,勇敢向前,再向前。”

這老太太太能侃了!

“我研究了一輩子的天體物理,最近卻迷上了宗教。”高學力話鋒一轉道。

“為什麼?”

“你知道遠古時代的神醫是如何從上萬種野草中找到治病良方的嗎?”

“不知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感覺今天有可能一無所獲。

“你是一個偵探,猜猜看。”高學力仍舊熱情地鼓勵我道。

“大概是通過一個個試的辦法吧,這方麵他們有經驗。”我隨口道。

“光是一個藥方就夠他試一輩子了,還不見得保證能找到。”

“要不就是搜集民間的方子做成合集或是很多人幫他一起試。”

“很多藥方就是他本人首創,至於能幫他的助手和弟子,加起來也超不過十個。”

“那他用的是什麼方法?”

“你絕對想不到,是扶乩,相當於巫師占卜,從未來或者更神秘的地方尋找答案。”

“但人類社會的進步隻能靠科技。”

“是的,是的,宗教最大的好處是能夠幫助人們找到內心的平靜,巫術最大的問題是沒有規律可循。”

我覺得再這樣談下去是不可能有任何收獲的,便決定離開。

“高教授,時候不早了,”臨走前,我在沙發椅扶手處偷偷下了一束鮮花訂單。“我走了,您早點休息。”

“好的,好的,歡迎你下次再來。”高學力緩緩轉過身來。

“我可能會隨時向您請教問題。”我記下了她的網絡地址。

“好吧,好吧,”老太太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我很久都沒跟人這麼痛快地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