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邊刷牙邊望著窗外發呆,天色暗如傍晚,森林般茂密的高樓大廈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愈加顯出了陋巷的矮小。
這雨景讓我想起了一首古詩,這是一首跟另一首更古老的詩有關的詩:一位古代詩人讀了一首更為古老的古詩,這首詩寫於一千年前,作者談到整夜下雨,雨點敲擊他船上的竹篷,以及他內心終於獲得的平靜。現在又是一個有濃霧的鉛灰色早晨,這僅僅是巧合嗎?另一個人正活著,想起了這首古詩,這僅僅是偶然嗎?我獲得了一千年前的某個人的一段記憶,但我不是他。那麼,我的記憶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我毫無頭緒,我決定去雨的家裏看看,我知道手機上存有她的住址。
我跟巷子口的保安借了一把雨傘,冒著大雨往她家的方向走去,腦海裏努力回想著我和她交往的細節……
經過那棟熟悉的米黃色樓房時,我下意識地抬頭往五樓望去:上麵已是人去樓空,陽台上的花草都枯死殆盡,隻有一株仙人掌還活著,在一片枯黃中露出一簇鮮豔的翠色。
好奇心驅使我再次來到五樓,503和504的房門緊閉,地上積了細細一層灰,看上去像是很久沒人住了。我抱著一絲希望,敲了敲504的房門,沒人開門;再去敲503的房門,也沒人開門。我把一側的耳朵緊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陣,裏麵毫無聲息。
我又鑽進瓢潑大雨裏,街上空無一人,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無助感和恐懼感。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雨的線索也斷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了。
走到一個長途汽車站門口,我打算進去看看還有沒有去外地的車。
車站裏麵晃悠著幾個閑人,我突然感到後背被一個擦身而過的人蹭了一下,我轉過頭,發現一個皮膚黝黑、矮壯的中年男子正盯著我看。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雨衣,沒戴口罩,一張飽經風霜的黑臉,他麵部肌肉緊繃,眼神犀利且目露凶光,神情異常緊張。
我剛要發作,他突然開口問道:“去外地嗎?”他的嗓音粗暴且沙啞。
“你有車?”我覺得我運氣不錯。
“有。”
“新聞裏不是說沒車了嗎?”
“我們車站還有,旅遊大巴。”
“燒電的?”
“嗯,燒電的。”
“在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
我心裏合計了一下:如果真有合適的車,我也去郊外避一避,越快越好。等情況有所好轉之後再想辦法打聽雨的消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定主意後,我便跟著這男的走進了汽車站,跟他進了停車場,隻見一排客車在大雨中整齊地排著隊。路越走越深,越走越暗,我來到這條路的盡頭,前麵是一堵牆,一回頭,我看見車站的出站口已經離我很遠了,一個打傘的路人匆匆經過大門口。
走在我前麵的男人突然轉過身,來到我跟前,壓低聲音道:“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啊,怎麼啦!”我心想該不會是遇上某個神經病了吧。
“你現在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了吧。”
“倒票的啊!”我覺得這人也太逗了。
“我帶你辛苦走這麼一趟,好歹給頓飯錢吧。”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凶狠起來。
我一下子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忍不住笑了,心說這也可以!
正準備轉身走開時,我感覺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我的腰窩。
“我們兄弟倆剛從大牢裏出來,一天沒吃飯了。”
此刻我才明白遇上打劫的了。
猶豫之際,一輛公共汽車後麵突然閃出一個瘦高、白淨的小夥子,也穿著一身黑色的雨衣,他擋住了我的去路。這人也沒戴口罩,奇怪的是,他一臉歉意,神情略顯羞澀:“哥們,怎麼著也要請我們喝一杯吧。”
我想起這是末世,好漢不吃眼前虧,就把錢包裏大鈔都掏了出來,隻剩下一些零錢。
“我錢包裏隻有這些,都拿去吧。”
“你是本地的嗎?”那“瘦高個”問道。
“是啊?”
“我聽出來了,要是外地逼我們就不客氣了,我們不搶你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