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場使全世界都入睡的七天戰爭結束以後
幾乎還不到一年,深夜時分
那群奇怪的馬兒就來到了。
當時我們相約都默不作聲,
但是開頭那幾天顯得那麼寂靜
我們聽著自己的喘息聲都感到害怕。
第二天收音機不響了;我們轉動旋鈕也沒有任何反應。
第三天一艘戰艦從我們前麵經過向北方駛去,
甲板上堆滿了屍體。到第六天
一架飛機越過我們頭頂直衝進了大海,在那以後
便一無所見。收音機還是喑啞無聲。
但還立在我們的廚房角落裏,
也許還立在全世界幾百萬個
房間裏,開著。但現在即使它們出聲,
即使它們突然又發出聲音,
鍾鳴十二下之後又有人報告新聞,
我們也不願聽了,不願再讓它帶回來
那個壞的舊世界,那個一口就把它的兒童
吞掉的舊世界。我們再也不要它了。
有時我們想起各國人民在昏睡,
彎著身子,閉著眼,裹在穿不透的哀愁之中,
接著我們又感到這想法的奇怪。
幾架拖拉機停在我們的田地上,一到晚上
它們象濕淋淋的海怪蹲著等待什麼。
我們讓它們在那裏生鏽——
“它們會腐朽,猶如別的土壤。”
我們拿生了鏽的耕犁套在牛背後,
已經多年不用這犁了。我們退回到
遠遠越過我們父輩的土地的年代
接著,那天傍晚,
夏天快結束的時候,那群奇怪的馬來了。
我們聽見遠遠路上一陣敲擊聲,
咚咚地越來越響了,停了一下,又響了,
等到快拐彎的時候變成了一片雷鳴。
我們看見它們的頭
象狂浪般向前湧進,感到害怕。
在我們父親的時候,把馬都賣了,
買新的拖拉機。現在見了覺得奇怪,
它們象是古代盾牌上的名駒
或騎士故事裏畫的駿馬。
我們不敢接近它們,而它們等待著,
固執而又害羞,象是早已奉了命令
來尋找我們的下落,
恢複早已失掉的古代的友伴關係,
在這最初的一刻,我們從未想到
它們是該受我們占有和使用的牲畜。
它們當中有五六匹小馬,
出生在這個破碎的世界的某處荒野,
可是新鮮亂跳,象是來自它們自己的伊甸園。
後來這群馬拉起我們的犁,背起我們的包,
但這是一種自由的服役,看了叫我們心跳,
我們的生活由此改變。它們來了,我們就開始了。
……
在電線收音機的尖銳噪聲中,主持人介紹道:這是一首“原子時代的偉大而可怕的詩”。詩人假想一場原子大戰過後,生活回到了單純樸素的農耕時代,一群神秘的馬到來,象征著一種古老的友伴關係的重新恢複。“自由的服役”是他所強調的,歸真返璞則是他的希望所在……
收音機發出一波又一波更強烈的噪音。
“被我們幹擾了。”孫警官道,“你們別整天聽這些有的沒的的東西。”
“可有線廣播根本沒法聽。”張醫生頂嘴道。
“大敵當前,沒空管你們,否則我肯定弄你們。”
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珍兒上前去打開門。
進來一人,穿了一身白色的防化服,我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是老所長。
孫警官也認出來了,他快步迎上前打招呼,嘴裏嘀嘀咕咕,大概是歡迎之類的,老所長則厭惡地揮揮手,像趕走一隻蒼蠅似的。孫警官清脆地說了聲“好”,利落地點了一下頭,迅速退下。
“你們涉嫌綁架了一個政府要員。”老所長站在大廳中央,大聲問道:“你們把他藏哪了?”
“快說。”孫警官也幫腔道。
“我們確實是收留了一個病毒感染者,並非綁架。”張醫生連忙上前辯解道。
“謔,”老所長冷笑一聲道,“問題人物都集齊了哈!”
“我們不能把人交給你,”我站了起來,我覺得這裏麵絕對有貓膩:“我要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一個合法公民。”老所長厲聲道。
“他涉嫌違憲了。”我平靜道。
“信不信我弄你?”孫警官衝過來對我喊道。
“弄你媽。”這回我就不客氣了。
孫警官的腦門一下子漲得通紅,隻見他太陽穴的青筋暴出,口罩上方的眼球凸起。他從腰間掏出手槍,對準了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