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一首古詩裏的一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能寫出這個句子的詩人一定到過月球,至少夢中到過。不知雨後悔了嗎,我不後悔。
我想起我看過的一部紀錄片:兩百年前的一個冬天,裝備落後的鑫國軍隊和擁有高端武器、後勤保障強大的塔國軍隊在一個冰凍的湖畔交戰。當時,鑫軍主力把驕傲、輕敵的塔軍引誘到一個口袋陣中,雙方居然鬼使神差、不約而同地在同一天發起攻擊。那一天是當地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天,在嚴寒中,空氣鋒利如刀,迫擊炮的炮膛緊縮,根本無法射擊。即便裹著棉衣,在這樣的酷寒下也是薄如蟬翼,一陣風吹來就透心涼。鑫國士兵連口飽飯也吃不上,吃炒麵消化不良,他們隻能把屎拉在褲子裏,那種感覺真是生不如死!一個連的鑫國士兵為了伏擊敵人趴冰臥雪三晝夜,最後全部活活凍死,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在敵人到來之前,他們甚至沒有擠在一起或是原地活動一下四肢。為了不讓敵人發現,他們全都保持統一的射擊姿態,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發現在這組“冰雕”中,隻有相鄰的兩名戰士曾偷偷聊天解悶,或許他們曾徹夜長談,一個可能在埋怨在國內的各界人士應該在一旁看看他們是怎樣為祖國人民吃苦、奮戰的,另一個則可能憧憬著戰後的美好生活,但說著說著其中一人就不說話了,他被凍得失去了知覺,另一個人也沒能堅持多久。所以這兩個人的姿態跟別人稍有不同,他們沒有直視前方,而是把臉側向一邊:一個氣鼓鼓地一臉不滿,另一個則麵帶微笑,相同的是他倆都嘟著被凍腫了的厚嘴唇,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出來了。據說人在臨凍死之前的那一刻會感到溫暖和幸福,就像童話故事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不,他們更像原野裏一根根被凍得硬邦邦的樹樁,沒有任何選擇。看來,今天我要步他們的後塵了。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冰封的湖就叫做長津湖。
據說隻有一個掉隊的士兵活了下來。如果當時我在長津湖,我會學那個掉隊的戰士,這樣我才能活下來見到雨。
這時,遠處傳來隱隱的轟鳴聲,我聽出來是那輛小型裝甲車發出的聲音,那聲音由遠而近。我直起身,再次小心翼翼探出頭,隻見那輛白色的裝甲車正緩緩向我的方向開來。我發現這輛車沒有監視孔,可以斷定這是一輛無人戰車,它大概率是因為收到了月宮方麵發出的新指令,他們或許是察覺到我還活著,要不就是想再次過來現場確認一下。
我不會坐以待斃,我要反抗。即便是注定一死,我也要摧毀這輛裝甲車,為“無名號”報仇。。
可我拿什麼摧毀它呢?
我把頭縮了回去,又探了出去,我抱著一線希望望向“無名號”的殘骸。
我看見飛船殘骸附近的地麵上有一根金色的金屬棍,便心生一計。
我把頭又縮了回去,然後貓著腰,沿著長津湖“大坑”的下沿坑壁往飛船殘骸的方向快速移動。到了殘骸附近,我站起身,爬上坑沿。我先趴在地上觀察了一會:我看見了那根一人多高的金色長棍,不知它是來自於飛船的哪個部位。我匍匐前進,那輛裝甲車或者說它的遙控者沒有發現我。最後,我如願拿到那根金色的金屬棍,如同孫悟空拿到了屬於他的金箍棒。
我爬回坑沿,再次潛入坑下。我看了一眼遠處疾馳的無人裝甲車,它還是按照自己的既定軌道,筆直地向我剛才所在方向開去。看來我沒猜錯,他們已經發現了我——“無名號”飛船上唯一的乘客——他還活著。
我看見無人裝甲車離我剛才的位置越來越近了,我知道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拎起那根金屬棍,又是一通狂奔,沿路向我剛才出發的位置跑。這個隕石坑就像是一個天然、巨大的散兵坑,而我是戰鬥到最後的士兵。
在我快要抵達戰鬥位置的時候,那輛裝甲車已經早一步抵達了。我現在已經能夠清晰地看見它前端的白色履帶,它就停在大坑邊上,坑沿的凍土吧嗒吧嗒往下掉。
正當它緩緩倒車時,我已經殺到。我雙手緊握金屬棒,就像緊握一根長矛的原始人一樣,狠狠向它履帶輪子間的空隙刺去。
隻聽得“鐺”的一聲,我沒刺中;再刺,還是不成;情急之下,我跑到裝甲車跟前,幾乎貼在它旁邊,第三次用力一插——隻聽得“哢哢哢”一陣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再看那輛小裝甲車,已經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