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睡,估計是吃了不少苦頭。”
這是我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周圍坐了一圈的人,隻有他一個人側躺在木地板中間。
所有人正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我或者他。
牆上的一個黑匣子裏突然傳來一陣激昂的音樂聲。短暫的音樂聲結束後,一個男的開始播報監獄紀律和各種注意事項。
我趕緊一個翻身,走到牆角的一個坐墊上坐下。
“那是我枕頭。”一個幽怨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我這才看清,說話的人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
“校長今兒個脾氣真好。”邊上有人調侃道。他的話引來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
那個叫“校長”的老頭一聲不吭地站起身,在中間的空地上來回踱步。我注意到他眉頭緊鎖,左手肘橫在胸前,右手胳膊肘拄著,拇指和食指托住下巴,做若有所思狀。
“什麼證據都沒有就關我兩年,這還是法製社會?”他邊走邊忿忿道。
“吃飯時間到了。”有人喊道。話音剛落,牢門突然打開了,兩個穿便服的人各提一桶食物走了進來,犯人們都自覺地排隊去領取,一人一碗湯和一盤塊狀食物,跟他在大學食堂吃到的東西差不多。
這時,那個叫“黑繃筋”的半大小子又湊了過來,在我的耳邊低聲道:“待會你的飯要是吃不完就給我哈。”
原來是這事啊!
我沒搭理他,大口大口地吃飯,我也感到餓了,直到實在是吃不下了。我抬起頭,發現了深情注視著自己盤子的“黑繃筋”,便把吃剩的撥給了,他三兩口就把我給他食物吃個精光,一臉的幸福和滿足的樣子。
“黑繃筋,你丫又在討口了。”人群中有人揶揄道。
“監獄裏沒油水,新來的是很難理解的。”校長這句話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的。他一邊說一邊從容不迫地用一把塑料勺一勺一勺地喝著碗裏的湯。我注意到擺在他麵前的食物比誰都多。
“咱們給新來的起個名吧?”有人提議道。
“就叫他難民吧。”黑蹦筋笑道。
這個提議獲得了眾人的支持。
“偷渡客,新聞裏說你們地球上爆發了瘟疫,是真的嗎?”校長問道。
“是的,”我想了想,“不過咱們國家的疫情基本上控製住了。”
“你是哪個國家的?”
“鑫國。”
“但病毒最先是從你們國家傳出的啊!”
“難說,現在還不清楚病毒的源頭。”
“但你們前期淡化疫情,還抓了說真話的醫生。”
“那倒是真的。”
“他們有沒有給你做核酸檢測?”
“做了。”我撒了個謊。
“沒事吧?”
“有事能把我放這?”
我想到一個問題:“現在月球上到底有幾個國家在開發?”
“就倆,塔國跟鑫國。”
我突然很好奇,他們這裏的人對國家是一個什麼概念。
“校長,您來月球之前是哪國人?”
“我也是鑫國人,但現在我是月宮人。”
“塔國已經退出共同體了。”我說。
“關我們屁事,在我們月球上,我們還是一家人。”校長不屑道。
看來,這裏的人已經不把自己當地球人了。
我打了一個嗝,是白菜湯的味道,我現在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門“咣鐺”一聲開了,又進來一個。
那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不停地鞠躬,兩個顴骨部位泛著紅暈,就像是一個紅蘋果。
“犯什麼事進來的?”黑蹦筋大聲問道。
“傳播黃色錄像。”他陪著笑臉道。
“做什麼的?”
“工程師。”
“校長,這個該修理一下吧?”黑蹦筋把頭轉向校長。
“這事你們不要問我,都是可憐之人,你們要玩自己玩去。”
“咱們這不是征求您的意見嗎!”
“免了哈。”校長不屑地擺擺手道。
黑蹦筋跳起來,三步並著兩步,走過去把那個長著蘋果臉的中年男人推到抽水馬桶邊的空地上。
“飛一個,”其他人都喊了起來,“給丫飛一個,”
黑蹦筋把工程師的頭麵對牆按下,強迫他彎腰,彎到幾乎讓他的背貼到牆上,然後強令他伸直兩隻胳膊,做展翅飛翔狀。
“你要吃紅燒肘子還是嗆豬腰。”有人問道。
工程師想了一會,甕聲甕氣道:“紅燒肘子吧。”
“唉……”我聽見校長在一旁嘀咕道,“紅燒肘子聽起來溫柔一些,其實都一樣。”
說話間,隻見黑繃筋屈肘舉起手臂,肘部向下用力往工程師的腰部一磕,隻聽得一聲“咚”地一聲悶響,工程師一聲慘叫跪在地上。
“再來一個,來一個。”圍觀者們的臉上呈現出亢奮狀,就跟看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