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羨魚的詢問讓善慧子想到過去,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無非是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和一對不走運的兒女。
“我從記事起就在挨打,有時是因為弄髒衣服,有時是因為吃飯太慢,有時嫌我和弟弟看動畫片的聲音太大……打的次數多了,身上多或多或少會留下痕跡,被鄰居和客人看見了,惹來一些閑言閑語,照相館的生意也受到影響,所以大部分時間我和弟弟都被關在地下室。”
善慧子看向時羨魚,說:“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地下室很黑,很小,在裏麵呆著很難受?其實恰恰相反,我和弟弟在地下室時,是最安心,最快樂,最無拘無束的時候,因為他們把我們關進地下室,就意味著他們要接待客人,沒空管我們,哪怕我和弟弟把地下室吵翻天,把舊玩具翻得一地狼藉,也不會有人嗬斥我們,打我們。”
時羨魚抿了抿唇,小聲問她:“那你……是因為挨打,所以放了那把火?”
善慧子搖頭,神色木然的回答:“我不知道火勢會變大,當時我隻是想燒掉那些衣服。”
時羨魚不解,“衣服?”
“一些根據客戶偏好定製的特殊服裝。”善慧子說,“生意越差,他們的心情也越差,我和弟弟挨打的次數也更多,後來爸爸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認識了一位客戶,對方出高價收購兒童寫真,那段時間為了拍照效果,媽媽給我和弟弟定製了不少衣服。”
時羨魚聽了,稍稍為她緩了口氣,“要拍照的話,應該就不會挨打了吧……”
善慧子立時冷笑了聲,垂著頭站在一團陰影裏,整個人顯得格外陰鬱。
“你以為是怎麼拍的?有時讓我們趴在地上學狗爬,有時用鞭子抽我們的大腿根,有時腦袋上套一個塑料袋憋得臉色充血,有時讓我們泡在加了冰塊的水裏,隻為能拍出皮膚蒼白瑟瑟發抖的效果……他們就像天生的惡魔,隻要報價足夠高,就能激發出惡魔無盡的創作靈感,後來我身上的傷痕遮掩不住,學校老師打電話到家裏問,他們怕事情敗露,就再也沒讓我去過學校。”
善慧子苦澀的笑了下,“好在……那幫客戶更偏好女童寫真,所以弟弟沒再參與後麵的拍攝,可是媽媽又不甘心,多一個模特就能爭取到更多賺錢機會,於是她讓弟弟留起女孩子的長頭發,反正弟弟隻有五六歲,隻要等頭發變長,誰也看不出他是男孩。”
時羨魚想起來,剛來這裏的時候,確實見過一個披著長頭發的“小女孩”站在秋千旁邊衝她喊姐姐,現在想想,對方之所以喊“姐姐”,是因為它隻記得姐姐吧……
“這些年我在雲龍山修行,一直想找機會超度他,可我沒想到他的魂魄會和那對夫妻融合,最後變成以幼童魂魄為食的鬼怪,當初我沒能救他,現在我覺得自己作為姐姐,至少要讓他幹幹淨淨的離開,而不是充滿怨恨和痛苦的彌留人間……”
善慧子的聲音漸漸嘶啞,忍不住雙手捂麵,壓住自己的眼眶,試圖將淚意壓下去。
“其實……我之前已經來過兩次,他每次都喊我姐姐,叫我陪他捉迷藏,我知道那是他殘留下來的瀕死前最後的意識,因為我逃跑的時候怕他吵醒隔壁房間睡覺的父母,哄他回房躲起來,他以為要玩捉迷藏就乖乖回房間了,我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會躲進地下室……我也不知道火勢會燒得那麼大,我……”
她咬住下唇,再也說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