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迎眉看她一眼:“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尚墜搖搖頭:“一個人待著更悶。”
“過幾日我會再到山上去,與無心庵的師父們一同齋戒半旬。”
尚墜不以為然:“你又是茹素,又是上山,底下都在猜測大夫人極可能會做個在家修行的居士,就隻差沒傳出說你想遁入空門了。”
晏迎眉笑著別開話題:“公子什麼時候回來?出門已好些日子了。”
“邵管家說上下這幾日便該回來,老爺要返京了嗎?”
“娘的信裏是這麼說,仿佛對夏閑娉的爹還頗有微詞。”
尚墜笑了笑:“和你相比,我怎地總覺得二夫人好像更不待見我似的。”
“你小心為妙,女子忌妒起來麵目尤為可憎。還有你那笛子,也最好趁早要回來。”見尚墜無精打采地又打了個哈欠,晏迎眉不禁好奇,“他仍未知道嗎?”
尚墜唇一勾:“聰明一世,難免會糊塗一時。”
“你也適可而止,改日他若知道,責怪起來隻怕便連我也容不了。”晏迎眉歎氣,再度執起畫筆,“你先回去吧,我把這個畫完。”
尚墜不再作聲,看看天色已近午,這時候湯藥應送往疏月庭了,便從椅子裏站起來。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瞞著他極可能會連累身邊諸人,可就這麼告訴他,她又不是那般樂意,心裏也始終有著幾分難以理順的顧慮,在說與不說之間躊躇難定,不緊不慢中也就拖了下來。
悔曾尋錯處
不知不覺間走至膳廳,若是平時,隻要遠遠聽聞屋子裏傳出聲音,尚墜定已悄然繞道而行,隻是今日她心中有事而沒多加留意,這便疏忽了。
“那丫頭!”
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喝打斷了遊走的思緒,尚墜一愣停步,轉首看向聲音來處,廳堂裏夏閑娉與張綠漾正在用膳,七八個仆人侍候在側,隻是不知何故沒見大管家邵印的影子。
叫住她的人正是把玉笛搶走的張綠漾。
微猶豫了下,尚墜轉身走過去,抬腿跨入門檻,施禮道:“奴婢見過二夫人、三夫人。”
張綠漾一撇嘴角:“你是不是沒把我們這些夫人放在眼裏啊?”
夏閑娉眼底冷光暗閃,掠過尚墜後轉而看了張綠漾一眼。
尚墜低聲謹應:“奴婢不敢。”
張綠漾嗤聲哼道:“那怎麼你身為丫頭,路過主子在的地兒,也不進來問候一聲?”
這話一出,夏閑娉終於確定張綠漾在找尚墜的麻煩,眼內霎時滑過一抹刻骨怨芒,她本來還在愁找不到機會整治這丫頭,沒想張綠漾倒先出手了。
“奴婢才剛在畫室幫小姐研墨時把衣賞弄髒了,怕進來會礙觀瞻,擾了兩位夫人的食興,故而打算先去換過衣裳,再回來侍候二位夫人。”尚墜恭聲道,回答得竟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處來,以至張綠漾被噎得一時作聲不得。
夏閑娉看這情形,便放下手中茶杯,冷聲道:“給我倒杯茶來。”
“是。”尚墜垂下長睫,要來的始終還是會來。
在她轉身瞬間,夏閑娉向昭緹暗暗遞了個眼色,昭緹跟隨她多年,自然明了她的暗示,對她微微頷首,倒把旁邊的張綠漾看得一愣,不知道這主仆倆在打什麼主意。
尚墜把茶斟好,端過來遞給夏閑娉。
夏閑娉抬手去接,卻一下沒拿穩杯子,茶水潑濺出來落在手背上,她燙得喲聲一叫,緊接著啪的一聲脆響,尚墜已被昭緹猛地甩了一巴掌:“你個賤人!倒這麼想燙死我家小姐嗎?!”
尚墜被打得頭都側了過去,隻覺耳朵裏嗡嗡作響,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站也站不穩,而她嫩白的半邊顏麵已清晰浮起幾道通紅指痕,嘴角也隱約見到一絲裂開血痕,可想而知下手的人有多狠。
在場的仆人全呆住了,張綠漾第一個反應過來,跳起來指著昭緹破口大罵:“你也不過是個下賤婢子!在這兒撒什麼野!”她雖然也很討厭那丫頭,但也不至於動手打人吧!
昭緹不哼聲,站回夏閑娉身後,對張綠漾的叫罵根本不理不睬。
有年長的仆人先回過神,低聲慌道:“快去把邵管家請來。”
夏閑娉唇一抿:“誰敢出這門口!”
她喝止的同時有個小廝躊躇了下,最後還是低著頭匆匆往外走,把夏閑娉氣得便要從椅子裏霍然起立。
就在這混亂當中門口忽然傳來聲音:“怎麼了?”
這一聲讓全場頓然安靜。
誰也沒想到出門多時的白世非竟恰在此時回來,他的眸光停在尚墜紅腫的半邊臉頰上,眉心略皺,繼而望進她的眼瞳。從他進來伊始,她神色冷凝若冰,且始終一聲不發,沒人知道挨了打的她心裏在想什麼。
跟在白世非身後進來的邵印一看眼前情形,慣常處變不驚的他連臉都變了,不為人察地搖了搖頭,對旁邊小廝道:“速去冰窖取些冰來。”
溫和不再的眸光掃過強自鎮靜的夏閑娉和麵帶怯然的張綠漾,白世非在餐桌旁揀了張圓凳子坐下,輕笑問道:“怎麼回事?”
沒有人敢出聲,仆人們全都膽戰心驚地低垂著頭,隻縮躲在夏閑娉身後的昭緹囁嚅了一下。然而白世非臉上仿佛帶著一絲無溫寒氣的淺笑,不知為何讓她恐懼得始終不敢上前。
小廝很快便拎端著一小桶冰塊跑了回來。
白世非望向尚墜,淡聲令道:“過來。”
尚墜靜立不動。過了片刻,屋裏所有仆人祈求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被迫不過的她麵上浮起一抹厭色,緩步走到白世非跟前。
手掌搭上她的腰將人攬近,下一瞬她已被強迫坐在他的腿上。坐在餐桌對麵的夏閑娉和張綠漾當即綠了臉,緊接著在她們麵前淩空扔下的冰塊激射起桌上的菜汁湯水,把尖叫著來不及遮擋的兩人濺了一身一臉。
白世非也不看兩人,若無其事地彈了下染濕的指尖,接過邵印遞來的絹紗,卷起桶裏冰塊,輕輕印上尚墜腫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