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此時竟空無一人,原先在此打轉的幾名侍女都不知去了哪兒。沛芙屋裏屋外找了一遍,除了擺放一屋子的鳳冠霞帔金銀首飾外,就沒見著一個活人,開始頭疼起來。
今天這到底是怎麼了?到處都不對勁。眼看將軍府門前等著花轎,房內卻從新娘到新娘的侍女都不見蹤影。
沛芙癱坐在台階上一籌莫展之際,院外的敲門聲驚得她一跳。隨著敲門聲傳來的,寧浣亭當初派來的那幾名侍女其中之一小心翼翼的聲音:“郡主,可有準備好了?皇上賜下的新婚賀禮都送入寧國公府,就等著新人一同叩謝天恩。”想來她們等在院外這許多時辰都不見新娘出來也急了,卻又礙於虞立薰以前就吩咐過她們不得進入這小院,隻能敲門詢問。
叩謝天恩……對了,這樁婚事可是皇帝賜婚的,萬一誤了吉時,估計大家都要完……沛芙用力撓了下腦袋,衝外頭喊了聲:“郡主沐浴更衣比較費時,你們再等會兒,就快出來了!”
她匆匆衝進虞立薰的臥室,團團轉了幾圈,忽然視線落在臥室一角的櫃子。她幾步上前啪啦打開櫃門,裏麵疊放著幾件繡花羅裙,那是虞立薰之前給她替換用的衣物。翻開這幾件羅裙,下麵則整齊地疊放著一件大紅嫁衣,正是當日虞立薰誘她試穿的,當時她雖然沒有同意穿在身上試試感覺,卻看在這精美的做工和昂貴的綴飾份上,一直小心地收在櫃子裏——這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裳,以後萬一遇上什麼急需銀錢的窘迫困境,好歹也能當出去換些錢回來。
沛芙取出這件嫁衣,用力抖開,上麵赫然是用金線繡著代表尊貴身份的雀鳥,以及意喻美好的百子百福吉祥圖案。這件嫁衣的款式果然同虞立薰那件差相仿佛,不細看幾乎分辨不出來。唯一的區別大概也就是虞立薰那件,因著他的身材而製作得更寬大些。
時辰已經不早,沛芙已經沒有細想的功夫。她匆匆打水洗了個戰鬥澡,洗去身上的汗水和皮膚上被火熏黑的地方,便將這身嫁衣換上,然後平生首次運功烘幹了頭發坐到梳妝台前草草梳了一通,勉強根據印象綰了個發髻,隻求能將那看起來分量不輕的鳳冠固定在腦袋上就夠。
反正隻要不讓這事情鬧大,等花轎到了寧國公府後,大家就算平安度過這一關。到時再跟少主說明一二,想來少主也能理解她這份急於為主人分憂的心。
她對著菱花銅鏡費盡千辛萬苦固定好鳳冠,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突然發現下巴處有些黑漆漆,抹也抹不幹淨。這才發現虞立薰送她的那張人皮麵具竟已被大火燎壞了一個邊,一陣劇烈肉痛中,她極為不舍地撕下臉上人皮麵具,也顧不上化妝,反正她也不會,用手沾了些胭脂揉在唇上便算。
然後她站起身走了兩步,正要走出屋去,想想又倒退回來嗎,找了虞立薰的喜鞋塞進許多軟布後換上,再將桌上的紅蓋頭蓋在腦袋上遮去麵容。她這才略有些滿意地雙手扶著牆壁,在視線被紅蓋頭阻隔的情況下一路走出屋子,再一路摸索到院門口,打開了院門。
院外等得就差沒破門而入的諸侍女仆從,一見大紅嫁衣的新娘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哪裏還顧得上細瞧,全都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圍上來。甚至沒等沛芙說什麼,他們便迫不及待地簇擁著她,將她一路引出了二門,帶到大門口。
外頭寧國公府諸人也同樣的如釋重負,一見大紅嫁衣的新娘出現,立馬放鞭炮的放鞭炮,吹奏喜樂的吹奏喜樂……仿佛怕動作慢一點,這位寧國公府世子的第十五位新娘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唯一神情有異的,就是那身騎白馬同樣一身大紅喜服的寧浣亭了。他原本雋永淡然的神情,在打量了新娘兩眼後,便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驚疑之色。但大庭廣眾之下,他隻是看著這名身材與虞立薰不同的新娘,被喜娘扶進轎中,然後便微擰著眉打馬前行。
沛芙隻覺得被攙進花轎之後,花轎便震動了一下被抬了起來,然後顛顛晃晃地開始移動。從將軍府到寧國公府的路並不短,她耳邊充斥著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喜氣洋洋的喜樂聲,嘈雜的人聲……想來那些裏三層外三層圍在將軍府門前,以及守在各條花轎會經過的街道上,等著看寧浣亭好戲的人們此時正在議論紛紛。
聽說京城還為此開了個賭局,賭寧世子此次婚事會到哪一個環節出問題。也不知此時在外頭看熱鬧的人群中,有多少是盼著寧浣亭第十五次婚姻失敗的。事實上,虞立薰如今行蹤不明,婚事已經算是失敗狀態了。
少主那樣神仙一般的人物,想不到卻曆盡千辛萬苦,竟連個假郡主都娶不上,隻能一再地成為京城中人的笑柄。這世道,實在太不公平!
她想到此,不禁咬牙:“有我在,絕不會令少主的名聲再度受損,讓你們看好戲的期望成真!”
憋著這樣一口氣,她愣是忽略了頭上沉重的鳳冠,熬過了漫長的遊街式迎娶過程。終於花轎進了寧國公府停了下來,外頭有人聲傳來,卻是念著她已經聽了有十四遍的攔門詩賦:“瑞氣氤氳,祥雲繚繞……前生姻眷,今日會佳期。喜得過門後,夫榮婦貴,永效於飛……後成雙盡老,福祿永齊眉……”
沛芙聽得昏昏欲睡,哈欠連天。要真是前生有緣今生會,那少主同之前的十四位新娘算什麼?虞立薰那位雄性郡主又算什麼?怎麼看也頂多隻能算孽緣吧!
她困倦地被人扶下花轎,手中被塞入一段紅綢,想來紅綢的另一端是身為新郎的少主拿著,也不知他會不會認出自己。剛想到此處,手中紅綢一動,拿著紅綢另一頭的寧浣亭,已牽著她緩步入內。
今日大約是看情形還算順利,就連病了好久的寧國公都被扶了出來,換了一身正式的國公服坐在堂上。要知道少主寧浣亭之前那十四場婚禮中,老國公的出場機會也不能算是多的。從新娘待嫁到進入花轎最後送入洞房,之前那十四位新娘中,可沒幾人能一路撐到拜堂這步,還沒發生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