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瑪從村落出來仍舊一路北行,日升則動,日落則息。其間見過溪澗倒流三千尺,從碧落瓊瑤直赴九重天,又見過綠潭素湍灘底顆顆瑩白玉石晶瑩奪目;也有百丈凶獸伏山而眠,鱗甲為丘,須毛成木,在一處河穀邊上,三人突遇大水,幸得臨近高地,不過仍是被困在古河渚上數日才得以脫身而出。而數日常見銀魚成群逆流直上,疾若刀光,隻是奈何方向並不很好,故常有銀魚撞上陸地,都被三人燒烤吃了去。
如此走了約莫有一個月光景,待到行囊中幹糧即將耗盡的時候,沃瑪終於從一處山頭看到不遠處似有炊煙。
“憶雨,來看那邊!”
“我看到了,走吧。”憶雨笑著接住從山丘上跳下的沃瑪,將手裏的水壺遞給她,沃瑪將水壺中的水一飲而盡,抬手抹了抹嘴,將水壺重新收入方寸物中。
“菲菲,走啦!”沃瑪回首招呼那背著笨重行囊的女孩,這幾日一路走來她除了吃下了相當於兩人分量的食物以外倒也沒有再對兩人做些什麼。
“再歇一會。”女孩嘟囔著道。她此時正蹲在河邊的塗灘上用樹枝逗弄一頭巴掌大小的小獸,小獸通體滑溜,雙目好似銅錢一般,倒是不怕人。這幾日一路走來,王菲菲在路上遇到這些珍奇景物時並未似兩人這般著迷,好像早就見過了一般,隻是終究孩子生性,所以少不得逗弄幾番。
沃瑪轉頭看向女孩,注意到她手裏的舉動,不禁眉頭一皺,趕忙道:“你注意點,別把它弄死了。”
女孩悻悻地收回手裏刺出去的樹枝,不滿道:“憑什麼嘛,弄死幾隻又不礙你事。”這幾日以來經女孩之手的蟲鳥等物無不遍體鱗傷,死狀淒慘,而不論沃瑪和憶雨如何出聲製止也不見悔改,最多是由光明正大的玩弄改為了背地裏行凶。
沃瑪歎了口氣,先前雖然和她講過一些道理可是看來她並沒有聽進去哪怕半句,當下隻是強行將她從小獸身邊拉開繼續上路了。
傍晚時分,三人抵達殖民地十區,也就是山陰省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城市名為蜀中,正是三千年前古署地界舊址,傳聞古署多劍仙,為五千年前斬龍一役功臣後世,隻是年代久遠,史實已經不可考證。
蜀中城街道寬闊,路麵皆以青石板鋪就,兩麵店鋪林立,仍是有不少獸人來來往往。不過與桐葉小鎮不同,沃瑪驚奇地發現此處城中並無綠樹,視野所及隻看見一連片由沙石堆砌起的灰黑樓房。樓房之間往往有間隔,延伸出去許多寬窄不一的巷子也不知有多深,因為太陽已經西斜,光線極差,即便是趴在巷口也看不見巷子的盡頭,裏麵隱隱有黴菌和腐朽食物的氣味傳來更是讓人望而卻步。也不知是否是錯覺,沃瑪在好幾條巷子中都看見了幾個倚牆枯坐的人影,宛如石雕一般久久也沒有動靜。
城區四周建了城牆,門口設關隘向來往路人收取高達兩千鈴錢的通關費用,這一下就讓沃瑪原本充實的錢包空了不少。
走在街道上,沃瑪看見路邊有一家賣糕點的店鋪,於是便上前詢問城中住店的所在。大概是初來那日收到的一塊桂花糕在心中留下了不淺的印象,冥冥中沃瑪總覺得這些賣糕點的大叔倍感親切。
沃瑪讓憶雨和菲菲等在原地,獨自上前對攤主揮了揮手道:“大叔,你知道這裏哪裏有住的地方嗎?”攤主身材瘦削,麵容凶惡,嘴角露出的兩根長長的尖牙,隻是比起許多曾經見過的鬼怪生物還並不算太過稀奇。
攤主隻是斜著瞟了她一眼,冷冷地問道:“要幾斤切糕?”沃瑪連忙擺手尷尬笑道:“那個,我先找一下住的地方……”
可攤主瞬間拉下臉來,一把將沃瑪推開,道:“那就別妨礙我做生意。”一隻長滿長毛的手還不忘在沃瑪胸口揩了一把。
“你!”沃瑪顯然沒料到對方會是這般舉動,俏臉漲的通紅,就要出聲理論,身後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
“我怎麼啦,小娃子這點身板也敢出來瞎混。”沃瑪回頭看見王菲菲對自己輕輕搖頭,瞬間冷靜下來,深知若是起了爭執定然隻能是自己吃虧,於是吞下心頭一口惡氣甩頭去了。
走的遠了,王菲菲趁四周無人注意壓低聲音道:“你還想怎麼樣,剛剛要不是我拉住你你今晚就該被開包。”
憶雨對此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而是神色凝重,拉住沃瑪示意她不要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
費勁幾番周折,三人終於以六千鈴錢一晚的高價擠進了一間還算整潔的木屋。
才一進門,王菲菲便將行李一丟,一頭栽倒在床上,感歎道:“啊,終於有床睡了。”沃瑪眉頭一皺,伸手將她拉起來,道:“你給我先去洗澡,一身泥巴的髒死了。”這次女孩倒是沒有含糊,抓起衣服就進了浴室。
聽到浴室裏響起了水聲,王菲菲正哼著一隻完全不著調的民謠,沃瑪拉憶雨在茶幾邊上坐下,一臉苦笑地道:“我們快沒錢了。”
憶雨聞言點點頭,倒是沒有太驚訝,看來對此早有預料。
“明天開始我們就去找一下工作吧,不然就該喝西北風了。”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憶雨緩緩說道:“但是你看了今天城市裏麵就這個樣子你還敢嗎?”
沃瑪想起今日的那個糕點攤販,欲言又止。
“你不要抱希望說那隻是個別,那些巷子裏有多少乞丐你也看到了。”
“那些都是乞丐啊……”雖然對此早有預料,可是聽憶雨親口說出還是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但不論怎麼說錢還是得賺的,至少得試一下。”
這時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從裏麵傳出王菲菲尖銳的聲音“你們沒錢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跑了出來,渾身一絲不掛,雙手叉腰站在兩人麵前。
沃瑪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如實答道:“是啊。”女孩頹然倒在地上,苦笑道:“完了。”
“怎麼就完了?我們不還可以掙錢嗎?”
“你可以試試看。”女孩不屑地道,又轉身返回浴室繼續洗澡了。
“菲菲?”沃瑪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我們沒錢了你現在不應該跑路嗎?”
“哈?你們不是說了養我現在又要趕我走了?幫你們背了這麼久的行李你們就是拿這個報答我的?”
“我……”沃瑪壓下心中的怒意,繼續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又能偷又能搶,離開了我們豈不是可以混的更好嗎?”
“不和你一般見識。”女孩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就不再作聲了,沃瑪看看憶雨,可是顯然兩人都沒能理解話裏的含義。
沃瑪無奈道:“不論怎麼說明早還是起來碰碰運氣吧。”憶雨微微點頭表示讚同。
次日清晨,女孩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沃瑪和憶雨二人就已經穿戴整齊,想要到城中謀一份活計。按照憶雨的意思,兩人特意換上了一身樸素的麻布衣物,又讓沃瑪將戒指取下藏在貼身的口袋裏,這才出了門。
清早的城市分外清冷,昨日的小雨仍然固執地下著,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雖是晚春時節,卻給人一種暮秋的淒清之感。沃憶二人吃罷早飯,在街上走動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一家餐館掛出一個“誠聘”的牌子。餐館在城市的公告牌旁邊,因為是早晨,店裏沒什麼人,倒有幾個背著行囊的浣熊正圍在公告欄旁邊,沃瑪湊過去看了一眼,原來是一張宵禁的通告——晚上九點之後禁止居民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