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河饜足睡去時,我原本看在他生病受傷的份上,懶得再和他計較。
可後半夜,我半夢半醒間,聽見他迷迷糊糊抱著我喊了一句:“Michealia。”
心口像是瞬間被劈下一道悶雷。
我終於記起了,我們之間,不僅隔著罹宏碁、林川憶、顏洛和罹桀,還隔著另一個人。
我的情敵,從來不是顏洛,而是那個跟我不同名不同姓,卻偏偏同歲、又同樣在挪威生活過的北歐村婊,那個英文名叫Michealia、中文名叫花貝的賤人。
頓時沒了睡意,我吃力地坐起來,抓起地上紀河的襯衫,雙手有些顫抖地一顆顆係著扣子。
整個人像隻散架的檸檬精,酸痛酸痛。
宿醉的頭痛,泡過冬日江水的關節痛,渾身像被坦克碾過一樣的激情痛,還有吃醋的心痛。
四倍加量不加價的痛。
哪好意思獨自忍痛,我穿好衣服,猛地開了燈,大力掀開被子,將魔爪伸向紀河被酒瓶紮破、被江水泡爛、纏著紗布的傷口,惡狠狠地摳出了混著絲絲黑血的膿水。
紀河立馬冷汗涔涔地疼醒了,困難地睜眼瞧著我,緊張而詫異地問:“怎麼了?”
見我一語不發地黑著臉瞪他,他又笑嘻嘻地起身摟著我,無恥至極地自問自答:“是不是人家剛才表現不夠好,你覺著我傷得很重?要不……再來次?這次我溫柔點。”
我徹底爆發了,怒摔臉色:“誰稀罕你給別人的過期溫柔!本公主不當替身!說!Michealia到底是誰?”
然後輪到他不說話了,放開懷抱,眼神複雜地微眯眸子望著我。
我不耐煩地告訴他:“你剛剛說夢話在喊她。”
“哦,這樣阿。”
紀河居然若無其事地繼續咧著嘴笑,笑完還厚著臉皮拿過床頭櫃皮草墊上的可樂,拉開拉環喝了一口,裹條浴巾下床,取下床頭那張瘮人的遺像,夾在腋下,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人家先去洗個澡換個藥。你是跟我邊洗邊聊?還是等我洗完再交代?”
覺得他簡直渣得沒邊,我忍不住暴躁地冷笑:“洗澡?你借口能不能找得高明點?你的傷能沾水嗎?”
原諒我死要麵子,問不出:你拿我當替身睡了兩次,就不能讓我死個明白,知道正主是何方妖孽嗎?
紀河在浴室門口回過頭,仍舊嬉皮笑臉,麵色不變,懶懶地對我說:“你要麼跟我進來,要麼等我出去,行嗎?”
我不傻,看得出一臉蒼白病態的紀河在存心躲我,可又拉不下臉跟他一起洗澡,隻賞了他一記白眼,吼他:“洗吧!洗死你!”
當然,內心真正的潛台詞是:解釋,哄我,說愛我,現在立刻馬上!
但敏銳如紀河,卻裝傻地拉上了浴室的門。
賭氣地麵向窗子背對浴室,聽著嘩嘩的水聲,我心裏越發堵得慌,覺得特別不值。
隻要一想到,我為了他,一次又一次拒絕林川憶,一次又一次和罹宏碁針鋒相對,一次又一次跟顏洛爭風吃醋,他卻抱著我宣泄對另一個人的思念,我就覺得,嫁給他這筆賬,怎麼算都是我虧了。
我真恨不得他在浴室裏突然癌症複發,暴斃身亡。
那樣,至少他這輩子到死都是我的。
暗暗詛咒著紀河,我自知要不到解釋,本想回房。
怎料雙腳才剛落地,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又響了。
是紀河的手機。
目光下意識掃過去,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幾乎不敢確認屏幕閃過的內容,我屏住呼吸,撿起手機,指尖戰栗著用我的生日解了鎖,就再也放不下了。
某位紀河的真愛粉,創建了微博話題,控評祝賀我和紀河結婚,順便為我們昨天零點發布的新專輯宣傳造勢,並且@了我和紀河的粉絲團。
而紀河的手機會響,是因為被@的微博賬號,是他手機裏深藏不露的小號——婚禮前夕給我發過私信的賬號——宮罹羽沫中國官方粉絲團。
仿佛被無數回憶狠狠擊中,我著了魔似地點開那個小號,飛速翻閱。
等慢慢翻到僅自己可見的早期內容,我已經徹底被震撼得動彈不得。
倒數第七秒,我渾身發抖地看見八年前的自己,躺在廉價旅館的狹窄小床上,床邊的電腦桌擺著我曾在江畔小島見過的米妮布偶、玫瑰花和紙條,以及……一個Cartier的戒指盒。
倒數第五秒,我眉頭打結地看見九年前的自己,蹲在幼兒園的滑梯裏躲雨,一隻幹淨漂亮的手,在昏暗的雨幕裏,借著月色,舉著一雙髒兮兮的襪子。
倒數第三秒,我眼眶模糊地看見人山人海的凇城電視台,自己呆傻地站在舞台上唱歌,台下角落裏金發碧眼的女裝大佬,遠遠比著剪刀手,以我為背景,偷偷跟我合了張影,刺目的配文,讓我不自覺瞪大眼睛,眼角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