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憶的詭計,終究得逞了一半。
回醫院的路上,紀河全程黑著臉。
我手腳冰涼,汗濕重衣,背後冷颼颼的,喉嚨裏火燒火燎,舌頭都快被烤幹了,上下牙磕絆著打架,腦袋灌鉛似地疼,眼窩發脹,鼻梁酸痛,不自覺有淚流出來。
透過後視鏡偷瞄紀河的時候,我甚至能迷迷糊糊看見,自己渾身抖得厲害,篩糠一樣不停打寒戰,額頭沁滿了冷汗,嘴唇蒼白,幹裂起皮,整張臉毫無半分血色。
紀河卻沒像平常那樣,摸摸我的頭,問問我渴不渴、餓不餓、想吃什麼、哪不舒服。
遭到冷遇的我,心虛情怯,陷在欲言又止的糾結中,半路就鼻息滾燙地睡死過去了。
我燒得厲害,朦朧恍惚中,斷斷續續地做夢。
我夢見一副臂膀抱著我急匆匆地跑,把我摔到床上,換掉我的冰衣裳。
我夢見許多聲音七嘴八舌地念著誰的體溫、血壓、心跳,說什麼肺炎。
我夢見細細的針頭戳進手背的皮膚,清晰的痛,刺進血管,慢慢推送冰涼的液體。
我夢見有人上床,隔著被子把我攬緊了摟在懷裏,反複擦掉我不停滲出的冷汗,拿吸管喂我喝水,往我嘴裏塞苦味的藥片吞服,一會兒揉我的太陽穴,一會兒替換我頭頂的冰袋、腋下的冰瓶,一會兒又給我手上臉上的凍傷擦傷塗藥。
我冷得要命,雙手本能地滑出被子,貪婪地探進外麵那具溫熱身體的衣服裏取暖。
夢裏的人輕輕抓住我的手掖回被子,罵我:“別亂動,小心滾針。”
我聽這凶巴巴的聲音像紀河。
然後,嚇得連夢都不敢做了。
可即使不再做夢,即使深深墜入黑暗,我依然惴惴不安。
我怕紀河把我曾經對他的猜忌懷疑統統還給我。
我怕紀河跟我離婚,讓我繼續“袒護”林川憶。
我怕紀河發現蘇珊和郝思捷死了,傷心自責,加重病情。
這份不安,在我體溫下降醒來時,變得尤為明顯。
空蕩的病房裏,隻見刺眼的雪色陽光,不見紀河。
門口衛生間,有人在壓低嗓子打電話。
雖然聲音很小,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罹董,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您的外孫女和羅亞以前的藝人死了?”
“如果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是沫沫或者罹桀,以後您的麵子該往哪擱?”
“很好,我一向欣賞您的直接。我還沒出院,方便的話,見麵談吧。”
是紀河!
他在聯係罹宏碁!
而且……他知道蘇珊和郝思捷的事了!
我激靈靈地醒過神,折起身子想下床。
但動作太猛,天旋地轉間,整個人和輸液架一起砸在地上,摔得渾身像散架一樣疼。
下一秒,我無力地撐著胳膊,正想爬起來。
衛生間的門,突然被推開,紀河瘦高的陰影光速籠罩住我。
等我瑟縮著身體抬眸,人已經被拎起來,重新躺回了病床。
紀河大概還在生氣,眼睛紅紅的,一副沒休息好的疲憊模樣,慵懶地穿著病號服,彎腰扶起輸液架,板著臉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手裏還拿著電話,眸子卻死死盯著我,眼色由紅漸漸轉為憤怒,抿緊了唇角,額頭上有細小的血管凸起。
我真怕他一個耳光甩過來,質問我:蘇珊死了,你怎麼還有閑心跟林川憶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