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你的。不多,也不少。”德裕叔還在撫摸那槍身。
“你不去幫忙?”二旦問道。
“這兒才是我的忙。別處,沒有可幫的道理。”
“那要是我去呢?”
德裕叔有些猶豫,感到手中長槍微微顫抖,似乎要脫離他的掌握。之前的他,也是一往無前的毫無顧忌,身後自有兄弟照撫,哪來的猶猶豫豫顧此失彼?如今不同了,但胸腔中那一股熱血,還是會時不時湧現一下。
“躲在我身後,三步之內。”德裕叔起身,大步奔向那響聲處。二旦慌忙小跑著去追。七年的平淡至極,在今夜終於加了些調料。隻是,還能有多少這種事情?二旦目前不想去琢磨。
二人轉角來到村長家屋前。白天還盡顯憔悴,一身衰敗之氣的老者,如今精神抖擻,使一根粗壯木棒,舞得水潑不進,上下生風。
與村長纏鬥的,是一條模糊的灰影。二旦看不清那灰影具體模樣。隻見那灰影繞著村長竄飛,在空中留下條條殘影,將村長包裹在裏麵。灰影間或發出嘶啞的叫聲,聲音陰厲至極,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是它!”德裕叔停在原地自言自語道。
二旦卻不知德裕叔說的是它還是他,不過已經無關緊要了。“你不去幫忙?”
“不必了,村長輸了。”
“輸了會怎樣?”二旦有些不詳。
“唉!”德裕叔一聲輕歎。
隨著兩人對話,戰場上卻驟然停止爭鬥。那灰影向旁邊一閃,目光不善地死盯著德裕叔,卻連仍然揮舞木棒的村長看也不看。
二旦這才看清那猛獸的模樣:周身灰色,形如狐狸,體毛奇短,卻是尖齒利爪,最為奇特的,是背部長著高高的鰭,一直延伸到粗壯的尾巴根處。
此刻村長也停下動作。他身上原本圍一條獸皮,兩條胳膊露著。如今獸皮已被利爪撕扯成碎片,全身上下布滿細長的傷口,鮮血如山中小溪般汩汩流淌。
“哈哈哈,終於將這開山十八式打完!痛快!”村長不顧渾身傷情,底氣十足。“德裕,你也肯出來了!隻是沒想到這小娃娃也非同一般!”
“差不多了,歇一歇吧!”德裕叔安慰道。
“稍後自會歇著!我這一生,打家劫舍,上山為寇,率領兄弟們走南闖北,何其快哉!哪怕麵對部落軍,也敢正麵撼之!德裕。你說我今日威風,可減當年?”
“當年哪有什麼威風?無非被部落軍的尋常編隊追得如過街老鼠,四處逃竄。實在逃不脫了,便拚死幾個兄弟突圍出去,拚來拚去,隻落得你一人而。”
“嘿嘿,德裕你也有不厚道的時候,當著小娃娃的麵揭我的短!”
“不過今日,確實威風!”
“有你這句話,值了!”村長說完轟然倒地,身上皮肉竟然一片片滑落到地上,渾身上下已經沒剩幾處好肉,大片區域已經深可見骨。二旦見了倒吸一口涼氣,這猛獸竟然如此殘暴,明明可以一招斃命地殺死村長,卻偏要戲耍著將他淩遲致死!
那猛獸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鮮血,騰空向德裕叔襲來。德裕叔雙手握槍迎麵而上,將村長和二旦護在身後。
“錚錚錚!”木槍與利爪相碰,竟然發出尖銳的嘶叫。猛獸上下翻飛,僅留下數道殘影,德裕叔卻鎮定自若地一一應對,長槍也留下道道殘影,那速度比起村長來,快了十倍不止。
“小娃娃,你能有如此膽識,長大肯定也是個人物!”村長見二旦立在不遠處,口中血流如注,卻仍然不肯停下來。
“村長,快別說了,你可有救命的藥草?”二旦心中感慨,人這一生,英雄狗熊,臨死前不過如此了吧?
“救命?那還有命可救?”村長嘿嘿一笑,麵容突然肅穆起來:“我這一生,也不知殺了多少該殺之人和不該殺之人,年輕時隻知道快意恩仇,以為男兒生當如此,到老了才明白:我最愜意最快活的日子,就是這二十年來,放下棍棒後的清湯淡飯!”
老人眼神迷離著望向家門口,那裏麵還睡著懵懂無知的妻兒。忘了囑咐德裕了:別將往事講給他們母子聽,不光彩!
二旦呆呆望著村長身殞,一時五味雜陳。
戰場上,猛獸漸漸慢下身形,身上分布著幾道槍傷,它惡狠狠地瞪向德裕叔,大叫一聲“朱如”,麵帶不甘地反身撤走。
德裕叔也不追趕,轉身料理了村長的屍體,帶著二旦返回家中。
二旦娘正立在門口,波瀾不驚。
“情況不妙,是朱獳。”德裕叔整理了一下衣服繼續說道:“胡鉤已身殞。”
“哦。”二旦娘不置可否,轉身對二旦說道:“回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