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可不得了,圍過來許多獵人:

“多少錢?”

“你們自己出價,我揀最高價出手。”

“100!”

“150!”

“200!”

“250,不能再高了。”

“誰說不能再高了,我出300!”

最後,有人竟敢出500塊錢。

獵人從肩上抱下阿西,放在手上:“多漂亮的一隻槍魅啊!”

那個出500塊錢的人,伸手過來取阿西。

獵人搖頭大笑:“開個玩笑。這槍魅難道是能用錢買得的嗎?無價之寶啊,無價之寶!”說罷,將阿西放在肩頭,撥開人群,朝前走去。

人群著了魔一樣,“呼啦啦”尾隨其後。

阿西像隻鷹,一動不動,高傲地站立在獵人的肩頭。

阿西又被獵人帶到蘆葦蕩中的一片水麵上。

將近中午時,終於等來了一支野鴨隊。

於是,阿西唱起來。

於是,那支野鴨隊盤旋下落。

“阿西——!”

阿西正要細瞧,阿秀一個旋轉,已經落到了它的麵前。一年多不見了,阿西忘記了一切,激動得用嘴不住地點水,向阿秀訴說著思念之情。阿秀已經出落成一隻漂亮的母鴨,隻是清瘦了一些。這是阿西熟悉的鴨隊。鴨們圍著它們兄妹倆,都為它們的團圓而高興。

“阿秀一直在尋找你。”

阿秀溫柔而喜悅地望著阿西。

水麵上,充滿了鴨們的歡樂。

阿西用嘴親昵地給阿秀梳理著羽毛。

“阿西哥,這一年裏,你就獨自到處流浪?”阿秀傷心地問。

阿西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那回,從北邊來了一隻鴨,硬對我說,你還在想阿西,真傻!阿西已經做了槍魅啦……”

阿西渾身一震。

“它還說,不知有多少鴨隊被你引誘到獵人的槍口下……”

阿西低下頭去:“它胡說。”

“它說:你還不信,我就是死裏逃生。我就罵它:不準你汙蔑我阿西哥!我阿西哥才不是那樣的鴨呢!它還要說,我就用嘴咬它,一邊咬一邊哭。誰讓它汙蔑我阿西哥呢!”

阿秀乖巧地偎依在阿西的身邊。

“它就滿天下打聽你的下落。不知飛過多少森林,多少村莊和田野。有時夜裏突然失聲大叫,驚得大夥都醒來。它想你想急了,不管誰勸,它也不聽,愣要深更半夜就啟程去找你。我們隻好陪著它。”

阿西一轉腦袋,看見了獵人手中已經點著了的紙芒。

“你們走吧。”阿西說。

“怎麼?你不跟我們一起走?”鴨們紛紛圍過來。

“不……”

“阿秀,你快跟大夥一起走吧。”阿西說。

阿秀很吃驚:“你……不要我啦?”

“不……不是……”

“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要和你待在一塊。”阿秀用嘴去摩挲著阿西的脖子。

獵人吹亮了紙芒,示意阿西潛入水中並將紙芒湊向導火線。

“你們快飛呀!有槍!”

鴨們並不相信阿西的話。因為,所有的鴨們都相信阿西是一隻好鴨。

阿西一頭紮進水中。它突然想起阿秀那對帶著淚光的眼睛和那支日夜兼程四處尋找它的鴨隊,猛地鑽出水麵,發出一陣誰也不敢當作玩笑的鴨們隻在特別緊急的情況下才使用的警報聲。

鴨們“嘩啦啦”飛向天空。

槍響了。阿西最後看了一眼已在空中的阿秀和鴨隊,慢慢閉上了眼睛。

蕭瑟的秋風吹皺了它身體周圍一汪陰涼陰涼的湖水……

閱讀指導

這是一篇非常獨特的小說,可以將它當作動物小說來讀。一般來說,動物小說都是以動物為主體的,動物就是小說中的主人公。比如說像傑克·倫敦的《荒野的呼喚》,就是經典的動物小說。動物不僅是人性化的,擬人化的,具有人的思想和情感,而且也具有人類的語言和行為,但是,它必須符合動物最基本的本性。對於野鴨,恐怕不是在水鄉長大的孩子,一般對其知之甚少。就算一個人生長在水鄉,也不一定都知道槍魅是什麼東西。槍魅就像我們民間流傳的民俗、民風、民間的工藝品一樣,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不斷變化,很多東西都會消失掉,就像我們現在不再能聽到新的神話故事一樣。

這篇小說給我們提供了一種新鮮的閱讀經驗,它還原了槍魅的曆史生活,並給我們演繹出了一個複雜的人性悲劇。槍魅,類似於人們的影子,或者說是行屍走肉,或者說狼狽為奸等等,它從表麵上揭示的是一種可悲的強權和依附強權的關係,但它並沒有那麼簡單。因為其中有溫暖而又美好的親情貫串在裏麵,它既是阿西痛苦的安慰(回憶),又是阿西從麻木中解脫出來的最重要的原因。這並不是正義的作用,也不是良心的作用,而是親情的力量。親情是最原始的情感,它是靠血緣關係而建立的一種情感。無論我們的文明進化到何種程度,無論我們的情感類型有多少變化,親情永遠會在我們的情感中占據著主導的地位。

寫作指導

就本篇而言,獵人這個形象代表著奸詐、殘暴、強權、陰謀。從某一方麵說,他也是一個“成功者”的形象。因為,沒有哪個獵人能像他這樣訓練出如此優秀的槍魅,以至於阿西的身價都高得令人無法想象(1988年的貨幣價值)。而阿西則成了不折不扣的幫凶,但這個幫凶並沒有完全喪失“人性”,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有個妹妹。作者描寫阿西成為槍魅的過程中,對它的開始和結局都作了詳細的介紹。

人生格言

親情是永不熄滅的燈火。——安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