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提醒了夏螢和唐蔓,兩人眼睛都變得很大很亮:“是啊,舒袖每次都是空手回去。”
“可是,她回來時,卻總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杜珊珊又發現了什麼,神情有點興奮。
三個人一下子把懷疑集中到了舒袖身上。
她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走出屋子。她們看見舒袖的身影一閃,進了教室後麵的活動室,便一起在一排女貞樹後麵蹲了下來。過不一會兒,舒袖出來了,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走出了校門。
夏螢要衝上去,卻被杜珊珊攔住了:“我們也不能隨便翻人家的包呀,萬一包裏沒有我們的東西呢?”
唐蔓問:“那怎麼辦?”
杜珊珊說:“我們悄悄跟著。她總要把包裏的東西拿出來吧?”
夏螢卻有點懷疑起來:“她幹嗎要拿我們的東西呢?拿了就拿了,幹嗎又要還回來呢?”
三個女孩既惱怒又納悶,就悄悄地跟在了舒袖的後麵。
三
舒袖沒有往家走,卻朝與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走出三裏地,她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夏螢她們三個等下一輛車開過來,也都趕緊上了去。不知舒袖在哪兒下車,三個人就往兩邊的車窗外看。
“瞧!”夏螢指著窗外。
舒袖正朝一座離公路大約五百米遠的小鎮走去。
三個女孩下了車,閃到大樹背後,然後遠遠地跟著。
快到小鎮時,舒袖一閃,進了一片小樹林。
三個女孩立即躲到大樹後,目光緊緊地盯著那片小樹林。
大約過了一刻鍾,從樹林裏走出一個漂亮的少女來。她的出現,使大樹背後的三個女孩,禁不住輕輕“哦”了一聲。
白皮鞋,帶絨絨球的短襪,墨綠的長裙,一頂藍帽子,將平日總是一副憂鬱神情的舒袖,打扮成了一個小小的美人兒。
天氣很晴朗,天也藍,雲也白,空氣很幹淨,一目十裏。正是初秋季節,廣闊的田野,顏色鮮明,一派寧靜。
舒袖的出現,倏忽間使天地變得更加清新澄明。
她往後捋了捋漆黑的頭發,走向小鎮。
三個女孩跟著。
舒袖像一陣風,蕩進了小鎮。
那是一個古老的小鎮,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街,街兩旁是一式的青磚小瓦房子,房頂瓦壟裏東一棵西一棵地長著雜草。有一家照相館,幾家鋪子,還有一些賣雜貨的攤子。街上頗有些行人。
舒袖是很高傲地走進小鎮的。她的身體挺得很直,那張有優美下巴的臉微微上仰。她用兩道微帶蔑視的目光微笑著瞧著人們。
長裙子,短襪子,都極合適地裝扮著舒袖,尤其是那頂帶著瓜蒂的藍帽子輕輕地扣在長發上,分明襯出一番高貴來。
皮鞋跟上的金屬片,有節奏地敲打著青石板。
舒袖的出現,使有幾分喧鬧的小鎮忽然平靜下來。人們仿佛一下子被凝固住了,各種正在進行中的動作,不到完成,中途停止,隻有一束束目光隨著舒袖的身影而移動。他們笑臉相迎,有些人甚至顯出誇張的羨慕神情。
舒袖的打扮,在這小鎮上,無疑是出眾的,獨一無二的。不僅如此,土裏土氣的小鎮以及同樣土裏土氣的小鎮上的人,還陪襯了舒袖,使她更加光彩照人。
舒袖感覺到了這一點,步子越發輕盈,麵色越發紅潤,眼睛越發明亮,眉宇間的傲氣也就越發明確。
夏螢她們三個閃進一家小鋪。這樣,她們便十分清晰地看到了舒袖。她們很是驚奇:那個木訥的、老是癡癡迷迷的舒袖呢?眼前的舒袖是那麼精神,那麼富有生氣,又是那麼的高傲!
街上出現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他穿著一套很不錯的西裝,打著領帶,一雙皮鞋鋥亮。男孩的穿著,在這樣一個小鎮,無疑也是出眾的。但,夏螢她們很快發現,這個穿著貴重衣服的男孩似乎有點癡呆。他的目光極愚蠢,動作稀奇古怪,甚至有點猥瑣。他不是一跳一跳地走路,就是像隻站在鐵絲上的母雞一般來回晃動著身體。
舒袖似乎很在意那個男孩,長時間地立在他麵前,蔑視地望著他。
傻子一下子變得規規矩矩,甚至顯出誠惶誠恐的卑下模樣。
舒袖譏諷地一撇嘴,又飄然而去。
傻子手抱著手,愣愣地望著她。
舒袖就那麼樣在青石板路上走著,慢悠悠,晃蕩蕩,樣子很像出類拔萃的時裝模特在向眾人展示她的身姿和服裝。
這小鎮上的人皆擺出奉承的臉相來。舒袖走到哪兒,都有人向她點頭,不少人還親切地叫一聲“袖袖”,仿佛她在這小鎮上的出現是件很重大的事情。
舒袖招搖過市。
舒袖的得意、傲然、不可一世的模樣,使夏螢她們三個相當反感。
“臭美!”唐蔓說。
“穿人家的,戴人家的,美了她了!”杜珊珊說。
夏螢說得有點刻薄:“不要臉!”
“別這麼說,孩子!”一直也在看著舒袖的雜貨鋪的老婆婆腦袋顫顫抖抖地說。
“她偷了我的裙子!”
“她偷了我的襪子!”
“她頭上那頂藍帽子是我的!”
老婆婆說:“我知道,全鎮上的人都知道。”她的嘴總在無意識地嚅動,仿佛在咀嚼什麼永遠也嚼不爛的東西。
三個女孩疑惑不解地望著老婆婆。
“你們是她的什麼人?”
“同學。”
“你們就原諒袖袖吧。”老婆婆說。
“那為什麼?”
老婆婆總是晃動著腦袋:“你們是該知道呢。”她搬來一張凳,“幾個閨女,坐下。”
三個女孩便坐在一條長凳上,聽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說起來。
四
“早先,袖袖家就住在這個小鎮上,在鎮尾上有兩間茅屋。她老子總是倒黴,從沒發過財,在這鎮上是窮得出了名的。他欠了一屁股債,走到哪兒,都抬不起頭來。四十來歲,背就駝得像口鍋了。他們家孩子,就沒穿過好衣服,拾人家的,撿人家的,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一個個穿得像飄布片似的。人不是東西呢,論衣服看人高低呢,狗眼兒!他們家孩子總不被人瞧得起,那些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是東西,淨欺負人家。袖袖都十一二歲的大閨女了,沒套好衣服遮身,白生生的,不是露出脊梁,就是露出大腿來。這閨女怕羞,老待在家裏不出來。要是出來,總是順著牆根走,就沒見她抬過頭大大方方地走過路。換個沒皮沒臉的閨女,也就罷了,可這閨女又死愛美。衣服雖破,頭上卻總愛插幾枝野花。這閨女又長得那麼俊,本該打扮打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