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從天邊一陣陣湧來,一層層水波,畫成無數道彎彎的水線。海水拍擊著岸邊,衝上來,又退下去,無休止地重複著,老是發出一樣的“嘩啦”聲。
單調,極為單調!
海仔什麼時候獨自一人待過?他是“頭兒”,身後有一個長長的隊伍供他指揮。可是現在,他成了十足的光杆兒了!
一群光屁股的小不點兒衝到海灘上,喊叫著:“衝呀,殺呀!”
海仔望著那個耀武揚威的塌鼻子孩子頭兒,心裏有幾分嫉恨。小不點兒們在塌鼻子的指揮下,衝來衝去。海仔看著看著,終於憋不住,揮揮手:“喂,過來,過來!”
小不點兒們掉過頭看看他,理也不理,熱熱鬧鬧地又打成了一團。
海仔在海灘上躺下了。那支光屁股“軍隊”,在小塌鼻子指揮下,在他身邊跳來躥去。他又一骨碌爬起來,衝到小不點兒們中間,氣喘喘地說:“我來指揮好嗎?”
孩子們看著他,一個個直搖小腦袋:“我們不要!我們不要!”他們抓著小木棍、竹竿,蹦蹦跳跳地朝遠處跑去。
海仔急了,追上去,一把將那個小塌鼻子逮住,一群孩子嚇得全站住了。
“你們聽不聽指揮?”他捏著拳頭威脅著。
“不聽!”塌鼻子不屈地反抗說。
其他小不點兒一齊說:“不聽!”
海仔沒有辦法,鬆開了塌鼻子,把手插進褲兜裏,他的手指觸摸到什麼,猛掏一把,在眼前打開,大聲叫道:“我這裏有好多好多糖豆!”
小不點兒們一個個站住了,掉過頭來看看海仔,又你望我,我望你。一個小不點兒咽了一口口水,朝前挪了幾步,於是,他們前擁後擠地朝海仔跑過來,圍著他,踮起腳,盯著他手裏五顏六色的糖豆。
海仔往前走,小不點兒們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屁股後麵。
他掉過頭來:“排隊!”
小不點兒們真聽話,一個挨一個地排好隊。
他在他們張開的小髒手上放上兩顆糖豆。分完了,他從海灘上撿起那根木棍兒,有力地一指:“衝呀!”
“衝呀!”小不點兒們“咯嘣咯嘣”地嚼著糖豆,跟著他們新的“指揮官”,在海灘上衝來衝去。
過癮!
這一天,海仔玩得筋疲力盡,但心裏挺滿足。
以後,一連幾天,他總要從家裏的雞窩裏偷出一隻雞蛋來,拿到村裏的小商店,換成糖豆。又玩了幾天,海仔膩味了,小不點兒們不是哭鼻子,躺在地上耍賴皮,就是沒完沒了地伸著小手向他要糖豆。沒有糖豆,他們馬上就不幹。
小不點兒們跑得無影無蹤,海灘上,又隻剩海仔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一絲風,海靜得讓人難受。他撿了幾塊瓦片,狠狠地朝海麵上打了幾個水漂漂,一點兒勁也沒有,一頭倒在沙灘上,一隻失群的灰色的海鷗在他頭頂上盤旋,“嘎嘎”叫著。
第二天,他背上書包,扛著小板凳上學校去了。
3
回到學校後,海仔傲氣得很,嘴角上常常掛著一絲譏諷,仿佛隨時都要準備去為難、嘲弄別人。
上體育課了,他故意一腳把球踢到柵欄外,自己不撿,卻爬到高高的球門上得意地坐著。別人幹活,他往課桌上一躺,蹺起腿晃悠晃悠的。誰也不敢叫他。對珊珊,他打心眼裏瞧不起。珊珊發作業本了,不小心掉在地上幾本,他一聳鼻子:“會發嗎?”黑頭的名字是自己寫的,潦潦草草,珊珊一下看不明白,他眼皮一耷拉:“識字嗎?”……
一種無法說清的東西,一次又一次擾亂著他的心。他越來越大膽地捉弄新任班長珊珊,常常使她發窘。文靜的珊珊,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其實,她也不是好欺負的。終於在一次在海仔拒絕寫牆報稿的時候,她一甩小辮,火了:“你在放晚學前不交上來,明天,班上開會批評你!”
“就不寫!”海仔氣歪了小鼻子。
快到放晚學的時候,孩子們看見黑頭用兩張疊在一起的紙,將牆報欄一塊空白的地方覆蓋了。他們擁過去一看,是海仔的牆報稿。有幾個爬到桌上的孩子,朝下望著滿不在乎地躺在椅子上的海仔,哧哧地笑了。
“你們以為我怕她嗎?”海仔說,“我願意寫!”
孩子們笑得更響。
一天上午,在操場上召開全校大會。各班長都帶領自己的隊伍來到操場上,卻不見五年級一個人影:教室的門不知被誰鎖死了,一屋子人一個也出不來。
廣播裏響起負責整隊的體育老師的聲音:“五年級,怎麼搞的?其他班全到了!”
珊珊急得滿臉通紅。等孩子們一個個從窗口爬出來,亂糟糟地湧向操場,其他中隊的孩子們已站在那裏足足十五分鍾了。
體育老師板著麵孔看著,看樣子馬上就要發火了。
“站好!站好!”珊珊滿頭大汗,從頭跑到尾。
黑頭離隊伍十幾米遠,磨磨蹭蹭地走上來。海仔抱著胳膊,昂著頭,吊兒郎當地站在隊伍外邊。那些“搗蛋分子”,那些心裏瞧不起女孩做“頭兒”的男孩,不是故意推撞,就是大聲嚷嚷。
“珊珊,你這個班長是怎麼當的?”體育老師憋不住火了,“看你的隊伍,像條彎蛇似的!”
其他班的孩子們哄然大笑。黑頭比誰笑得都響。
臉皮很薄的珊珊低下頭去。她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一散會,她跑進辦公室,對郭老師說:“我不當了!”
郭老師安慰她,給她鼓勁:“當吧,大家選你的呀。”
珊珊走後,郭老師氣呼呼地來到班上。黑頭他們知道不妙,規規矩矩地坐著,沒事人一樣。
“是誰鎖的門?”目光從他的眼鏡框上方斜射下來。
孩子們一齊望著黑頭。郭老師的目光慢慢移過來,落在他的臉上。黑頭沒想到沒脾氣的郭老師有這樣嚴厲的目光,慌了,腦門上冒出汗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