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缸與青瓷(2 / 3)

“振作點。”明樓說。

“噯,你什麼時候也替我挨一槍?”

“我當時不在場。”

“合著我每次撞大運,你都不在場,你每次走麥城,我都跟著?”王天風猛地一砸茶幾。茶幾上的茶盤、茶杯都順勢“跳”了一下。

“怎麼了?!”聽到聲音,阿誠在廚房裏喊了一句。

“沒什麼。”明樓應聲,回頭罵道,“瘋子,老實待著會死啊。”

“文化人也開始罵人了。”

“知道死的人是誰?”明樓沒頭沒腦插一句。

“共黨叛徒,也是接頭人。”王天風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來,眼睛四處張望著尋找煙缸。

明樓看到他的樣子,問道:“找什麼?”

“煙缸。”

“‘煙缸’到底什麼人?”

“我真找煙缸。”王天風點燃一支煙,明樓順手從茶幾上找了一個空杯子遞給他當煙缸。

“我其實也不知道‘煙缸’是誰,我找了寇榮一個手下,花了點錢。他隻告訴我,‘煙缸’是個女人,原來在哈爾濱做交通站,後來到了巴黎。”

“舍近求遠。”明樓在想,“為什麼不直接從哈爾濱去蘇俄?”

“她倒是想,他們內部出了叛徒,中東鐵路過不去,想繞道去西歐……”王天風說,“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哈爾濱警察局立功心切,跟我們搶先機,扣著情報不跟我們溝通,找了個接頭人還被‘煙缸’給殺了。”

“‘煙缸’夠心狠手辣。”明樓歎了口氣。

“嗯,今晚抓住她,加她一條凶殺罪。”王天風說。

“今晚的抓捕地點你確定了?”

“確定不確定的,誰也說不準。寇榮的手下跟我說,‘煙缸’經常出現在香榭麗舍大街。”

沒過一會兒,阿誠端了熱咖啡、牛奶、長麵包和香腸出來。“不知道你們會突然來,家裏隻有這些了。”阿誠說,“明天我去市場買點蔬菜回來。”

“那個,明天你就別管了,我們還有事。”明樓說。

“王先生是來巴黎任教的嗎?”

“找一個朋友。”王天風答。

“說不定我能幫你們。”

“謝了。”明樓說,“你隻管好好讀書。”

阿誠聽了這話,微微低頭,有些心虛。

菜肴雖說不算精致,但是對於王天風來說,就算好得異乎尋常了。在食物麵前,他倒是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坐下來一起吃。”明樓對阿誠說道。

“我不吃了,我約了同學一起吃飯。今天晚上還有課,下了課,我要去給幾家花店送花茶的新配方。”

“你還真的勤工儉學啊。”明樓詫異,以為剛開始他隻是說說而已。

“嗯,畢業前,多做些實際工作比較好。”

“噯,這個勤工儉學,一天能掙多少錢?”王天風貌似不經意地問。

“剛開始10法郎一天,做足半個月,15法郎一天。”

“好,自食其力。不像你家先生,整個一資本主義的寄生蟲。”

“王先生這話,有點傾向於共產主義。”阿誠說。

“別胡說八道。”明樓喝止住阿誠。

阿誠笑了起來,那溫和、平易的雅氣中含蓄著敦厚和本分。

“我不傾向於共產主義,我是帝國主義。”王天風說。

“嗯,打倒帝國主義!”阿誠順口接話。

這次換明樓竊笑了。

“這小子……”王天風被阿誠的話堵得無言以對。

“我先走了,你們慢吃。客房已經收拾好了,晚上你們不要等門,我回來得晚。”說完,阿誠推門走了。

王天風看著阿誠把門關上後,說道:“他可一點不像個仆人,有溫順,無謙卑。”

“自由舒展人性是好事。”明樓說,“再者說,家裏人也沒把他當仆人。”

“他不是你家仆人的孩子嗎?”

“他養母作孽,小時候吃了不少苦。”回想起往事,明樓心裏總有一種沉痛感。

“哦,原來我們明先生有一個充滿愛心和同情的內心世界。”

“你什麼意思?”

“你說,這孩子不讀死書,可是我卻從他身上讀到了‘煙缸’的味道。”王天風言詞中透著懷疑。

王天風的這句話讓明樓有些吃不下去了,眼神犀利地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道:“我家的孩子從來不關心政治。”

“是啊,明白。”王天風說,“別緊張,我沒說他跟政治有關。我是說他養的茶花,那花草仿佛有‘煙缸’的味道。”

“你鼻子的炎症好了?”

“我跟你說正經事,我在跟‘煙缸’交手的時候,聞到她身上有這種花香。”

“你不是說,她是從背後襲擊你的嗎?”

“對啊,所以,我對她的氣息很敏感。”

寂靜過後,明樓開口道:“巴黎有很多花店。”

“對,不過我們今晚的目標是香榭麗舍大街。”

“你的意思,去香榭麗舍大街找花店。”

王天風點點頭。

“吃飯吧。”

“看見你的吃相,我就沒胃口。”明樓莫名地心緒煩亂起來。有的時候,他真的很相信“瘋子”的直覺,他的直覺總是那麼準。

王天風口中的“煙缸”名叫貴婉,是巴黎大學的一名講師,哈爾濱世家子弟的出生背景給予了她最好的行動保護傘。在巴黎時,貴婉遇到了來巴黎求學的明誠,並成功地把阿誠發展成為自己的同路人。1934年10月,阿誠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代號“青瓷”。

今夜,正是“青瓷”與“煙缸”的接頭夜。

因為紅色交通站的第二小組出了叛徒,組織上命令所有成員迅速轉移,阿誠是今晚接到撤退命令的最後一人。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今晚會有人跟他一起赴約。

深夜十一點,寒風凜冽,天上飄著小雪,冰冰涼涼,明樓和王天風已經逛了不下七八家花店。明樓心底有數,他知道但凡紅色交通站一定會有食宿的場所,所以他故意領著王天風兜圈子,圍著小花店瞎轉悠。

王天風是一隻天生的獵犬,他走著走著,就開始嘀咕:“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明樓問。

“我就感覺身後有雙眼睛,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