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州諗曰:汝但究理坐看二三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
大慧杲曰:當人當以生死二字,貼在頭上。茶裏飯裏,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心知煩悶,回避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到這個境界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切莫放過,正好把一個話頭,直截看下。看時不用博量,不得注解,不用分曉,不得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會,不得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得向師家說處領略,又不得掉在無事甲裏,行時臥時,但切切提撕,提撕得熟,口議心思,都不能及,方寸裏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莫滋味時,千萬莫要退誌,正是好消息到也。
又:把一個話頭,喜怒靜鬧處,亦須提撕,第一不得用意待悟。若用意待悟,則謂我至今迷,執迷待悟,縱經塵劫,亦不能悟。但舉話頭時,略抖擻精神,看是個甚麼道理而已。
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無?州雲:無。此一無字,便是破生死疑情的刀子也。這刀子把柄隻在當人手中,教別人下手不得,須是自家下手方親。若舍得性命,方肯下手。反之,亦須在疑不破處,捱將下去,倘驀然自肯,舍命一下便休,那時方信靜時便是鬧時的,鬧時便是靜時的,不著問人,自然不受邪師胡說亂道也。
又:日用二六時中,不得執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撥生死佛道是無,但隻看個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雲:無!無!如是參法,舍是無法,行人但行是法,無事不辦,即名勝行、上行、梵行。可忽乎?
(四)話頭之歧路。
古德參話頭得入者,指不勝屈,而策意行心,略不外上之理趣。果能把此一心不異,驀直而前,何堅不摧,發悟可立而待也。然則話頭法門,百益而無一害乎?曰:否!錢伊庵雲:話頭之弊,歧途有二。伊庵造詣,固不足稱,然檢點斯處,亦有可取,寧曰以人而廢言乎?今說之,以饜行者。
錢伊庵曰:參話頭之弊,厥有二歧,一說道理,二認光影。如參無夢無想公案,忽然自心謂雲:不過令斷妄想,亦別無奇特。又謂既無夢想,何有主公。更以所參在無夢想處,而實悟不在,此之類,各各遊思,種種妄想,落說道理邊收也。參情緊急,忽覺本心如日當空,或如孤燈獨照,或密入無間,或大彌虛空,或金光閃爍,或暗然空寂,或大地平沉,或見佛菩薩像,以及一切殊勝非殊勝,種種皆光影邊收,非悟門,非本心也。
上之種種,無一而非透路,無一而非要門,總在當人明得透,信得及,把得住,一聞便信,一信便行,一行便深,一深便直趨而入閫達奧,方堪稱為宗門種草。若徘徊歧路,相羊兩頭,癡雲甚矣。(五)話頭之檢擇。
檢擇話頭,以何為尚?大慧杲多主單提無字。天奇瑞專以誰字示人。伊庵則以無夢無想,主人公畢竟在什麼處安身立命?為學人必參;此乃能於八識上大亞一刀雲雲。餘意不然,火器鐵器,均能殺賊,任一話頭,皆可結秀。苟能激得學人疑情起者,便是殺賊利器,固不必拘有義路、無義路,或半有半無義路等。所謂欲尚無所尚,欲為無所為矣。比來叢林,總以念佛是誰?交令學人一味死參者,亦可笑也。
(六)話頭之罷參。
問者曰:參究話頭,以何時已?
先生曰:是話頭也,在未悟前,為方便般若,既悟後,為實相般若。未悟前,參一話頭,便是一話頭,有參時,有不參時。有打成一片時。有走著而片段不成一片時,迄徹後,一話頭賅一切話頭,一切話頭為一話頭,大地山河、風雲雷雨、四時八節、人我是非、一切三昧、一切修多羅、十方聖哲、四類含生、語的、默的、靜的、動的,何一而非話頭?學人到此,參也是他,不參也是他,覓一星兒參與不參皆是戲論,皆是諍語,皆不可得,何時而已?落在何處?當人自檢,思之!思之!
曰戒,曰定,曰慧,支開為三,理原不二。任何一學,皆可了徹本來,發明大事。未了徹前,三學競秀,理有萬殊。既了徹已,一物也無,事非殊致。以戒言,能持即定,知持即慧。以定言,知定即慧,能定即戒。以慧言,能慧即戒,常慧即定。明其德曰:智、仁、勇。即其體曰:法、報、化。繩其用曰:戒、定、慧。隨處立名,立名即真。既有真也,妄即虛形。非離真而有妄,實藉妄以詮真。真妄虛名,三學焉寄?非達天德者,其孰能遊!誌公曰:無智人前莫說,打汝色身星散。大慧杲曰:無智人前莫說,打你頭破額裂。今昔永歎,賢哲徒懷。
摘自《維摩精舍叢書·黃葉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