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位手拿羽扇的諸葛亮,就是了不起!他可說是臨危受命,把劉備從流離困頓、幾無立錐之地的情況下輔佐起來,與強大的曹操、孫權,造成鼎足三分的局麵,這是何等的功勳!而劉備死後,諸葛亮又絕無二心地輔助那個笨阿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結果他的臨終遺言是,“成都有桑八百株”,他們家在成都有八百株桑樹,每年靠桑樹的收成,子孫們就夠吃飯了。諸葛亮到底是千古人物,不像那位聰明的蘇東坡,盡打如意算盤說:
人人都說聰明好 我被聰明誤一生
但願生兒愚且蠢 無災無難到公卿
還有伯夷、叔齊,他們薄帝王而不為,視天下如敝屣,所以我們的至聖先師孔老夫子,曾屢次在《論語》中讚歎他們。我們常聽人說,叫我當皇帝,我才不幹。當然你不幹,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會請你去當皇帝。我們隻能說,如果有人送我西裝,我還不要哩!像釋迦牟尼那樣放著王位不要,出了家,有了成就,這才是真本事。
前麵所討論的是就大事而言的“動心”問題,至於平常小節方麵的“動心”,更是隨處可見。小孩子們到了百貨公司,看見餅幹、玩具就吵著要,要不到就哭,這就是動心。朋友送了一條漂亮領帶,好開心,這也是動心。學佛修道的人為了使自己不動心,不打妄想,於是閉起眼來,盤腿靜靜地坐在那裏,無奈腦子裏卻熱鬧地開著運動會。莊子說這是“坐馳”,外麵看起來他是安靜地坐著,但腦子裏在開運動會,一個比賽接著一個比賽,開個沒完。所有我們這些跑來跑去的念頭,都叫做動心,所以說真正的“不動心”,實在也非帝王將相所能為。
古人有句名言:“誌心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誌心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一個人如果立誌於道德修養的話,不但後世的留名不放在心上,這輩子的功名利祿更是毫不考慮,這是第一等的人才。第二等的人是“誌心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像那位桓溫說的:“不流芳百世,即遺臭萬年。”
我今天上午還跟年輕同學說笑話,像報紙刊登大搶案的主角那樣,多出風頭!國內外報紙都登他的消息,我們還做不到呢,當然這隻是當笑話說說。這裏“誌心於功名”的“功名”,是流芳百世之名。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一旦“誌心於功名”的話,什麼黃金、美鈔、汽車、洋房都不放在眼裏了。古人除了這兩句話,還有第三句話:“誌心於富貴者,則亦無所不至矣。”這是第三等人。像現在大專聯考,填誌願表時,先看準哪個科係出路好、賺的錢多,就往哪裏鑽。像這樣立誌為賺錢而學的,如果能夠成為蓋世的人才,那才是天大的奇跡呢!
和古人這句話很像的,便是宋朝陳仲微說的:“祿餌可以釣天下之中才,而不可以啖嚐天下之豪傑;名航可以載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陸沉天下之英雄。”祿就是薪水、待遇。古時候官員們每年領多少擔米,這就是“祿”。唐太宗當年開科取士,那些英才到底還是被“祿餌”所釣,被“名航”所載。真正誌心於道德的奇士、英豪,反而都隱居起來。所以孔子在《論語》中提起隱士,常常流露出對他們的敬意。而中國文化中,除了孔孟等救世救人的思想外,隱士思想也占了很重的分量。道家常有些隱士,連名字都不要了。像廣成子、赤鬆子、黃石公等,到底叫什麼名字都無從得知。唐代有一位得道的道人,一年四季披件麻衣,後世隻好稱他為麻衣道人。禪宗也有一位紙衣道者,他可比我們進步,一千多年前就穿起紙衣。在這些連名字都不要的人們眼裏,“名航”算什麼!他們不屑於上船。不上船怎麼辦?你開船好了,他遊泳,慢慢來,要不然他幹脆躲到山上去了。
其實,自宋儒倡研理學,講究孔孟心法的動心忍性,見之於事功,用之於行事之間的,除了宋代的文天祥、明代的王陽明、清朝中興的名臣曾國藩之外,到了蔣公中正時,他的修養心得有兩句名言:“窮理於事物始生之處,研幾於心意初動之時。”推開蔣公的功過等不談,如果公平談論儒家理學修養的心得,老實說,這兩句名言的造詣,當世再也無人可及了。如果蔣公在世,我便不能如此說,因為會被人誤會為諛辭。我相信將來學術文化史上,自有定論。
像那位手拿羽扇的諸葛亮,就是了不起!他可說是臨危受命,把劉備從流離困頓、幾無立錐之地的情況下輔佐起來,與強大的曹操、孫權,造成鼎足三分的局麵,這是何等的功勳!而劉備死後,諸葛亮又絕無二心地輔助那個笨阿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結果他的臨終遺言是,“成都有桑八百株”,他們家在成都有八百株桑樹,每年靠桑樹的收成,子孫們就夠吃飯了。諸葛亮到底是千古人物,不像那位聰明的蘇東坡,盡打如意算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