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商、周三代文化的演變
自大禹以後,所稱夏代的文明,由大禹治水,“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開始,繼堯、舜時代以天文為為政治世的要務,漸已趨向發揮地理、物理的效用,而成為政治世的當務之急,對於山川形勢的重視,已經超過天文觀念的政治階段。同時氏族世係與宗法社會的傳統觀念,也從此奠定基礎。但畢竟還是樸實無華的古代文明狀態,所以史稱夏代的文化,為“尚忠”的階段。“尚忠”就是樸實質直,簡單誠篤的人文形態。但到商湯以後,雖仍承繼三代以來的天、地、人的文化傳統思想,卻變為特別注重天神、鬼神的信仰,類似後世所謂的“神道設教”思想,用以輔助政治的不足,故史家稱殷商的曆史精神,即為有名的“尚鬼”階段。後來春秋、戰國時期的墨家思想,大抵是以夏、商文化思想為其主要的淵源。漢代以後,道教宗教部分天、人、神、鬼思想的建立,也是遠承夏、商文化思想的源流。因在夏、商曆史文明的過程中,已從堯、舜以來樸實的天文知識,漸次演變為理論的天文思想,從此建立抽象的天文數學符號,所謂十天幹: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二地支:即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以及幹支排比的甲子、乙醜……六十花甲;更有五行、八卦,與幹支配合,附以天神的觀念與名稱,用來解釋人事、物理等各種理論的法則,充滿神秘的宗教意味,成為後來道家與道教所有學術思想的濫觴。周朝建國,對於上古以來的政治體製,禮樂教化等所有思想製度,一律加以整理與變革,文王、武王、周公父子兄弟三人,綜羅上古文化思想,歸納成為一貫,極力建立以人為本位,由人而上通天文、下及地理、旁通物理的人文文化體係;《周易》的文言、象辭、爻辭等,即為周代文化思想最高原理的總彙,所以孔子推論三代以來的文明,特別讚許周代文明,為“鬱鬱乎文哉”!後世儒家思想學說之所以如此演進,受其影響至深。雖然如此,但稱為文化思想的最高理則,仍然歸納謂之“道”,是以當時的“道”,並無門牆的紛爭,亦無派別的樹立。
四、周穆王西征與神仙故事的起源
周代文化思想,雖承接夏、商以來的傳統,但已經過一番綜合修正,所以特別注重人文文化,極力向作之君、作之師政教合一的途徑努力,意欲達成以王道為政的標準。故除分封諸侯、建國自治以外,統領天下政權的周室天子,隻想作到順天應人,垂拱無為而治的君臨天下。因此建“明堂”以示人文教化的規範,尊“宗廟”、祀“社稷”、重“封禪”以祀天而示天子的職責,表示隻是上承天命,下臨百姓,肩負溝通天人意誌的責任而已。這種思想,在原則上,至少在武王姬發革命建國以來,一直影響西周達三四百年之久,其間已經擺脫夏、商以來信仰神天的傳統,步入以人文文化為中心的良好規模。倘若真正了解周、秦以前,儒、道本不分家的傳統,便可知周代的思想,盡是中國上古傳統文化道家的天下。而在西周初期的一二百年間,也的確能達到極近升平世界的局麵。然而人類的思想和欲望的追求,始終不能安於現實就得滿足,或因變亂動蕩而求解脫,或因天下太平而追尋高遠,這是必然的趨勢。周代雖經文化思想和政治的革命,力求擺脫鬼神的崇拜,但人生問題,畢竟是個大謎,所以玄秘之學,仍然可與人文思想並存而不悖,尤其在已極人間富貴之後,縱使百無所求,然而對於渺茫難憑的壽命,誰又不想力求把握?於是養生之說與求長生不老之方的思想,以及玄秘之學,自然奔流競逐,仍舊隱約流行於各階層社會之間,故在西周中葉,便有穆王求道的傳說發生。《穆天子外傳》所稱穆王有八駿之馬,可以日行萬裏,西至昆侖之巔而會見西池王母的傳說,雖然後世學者多半疑作是偽造的文章,視為不經之談。但衡之以情理,當歸之為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流傳故事,要是一筆抹殺,未免有欠考慮。《竹書紀年》稱穆王十七年,西征昆侖,見西王母,其年王母來朝,賓昭宮,似乎亦非憑空捏造,唯所謂王母也者,究竟是神或是人,事當另需研究。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昔日的事實,沒有被列入當時經史之內!為了針對一般人喜歡引用證據,不肯透視內情的態度,不若以“多聞闕疑”、歸檔存查的方法來處理,較為公允。然或多或少,已由此可以察見西周文化中早已存有道家的神仙思想,應無疑問。換言之,由道家的思想,一變而為後來的道教思想,在周穆王時期,已經見其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