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麟出了祠堂後並沒有立即離開無妄宗,他調轉方向,跑去了後山。
前幾日承運城下過一場不大的雪,皚皚冰雪毫不吝嗇的用素白之色,為這座富饒的城鎮粉妝玉砌。
蒼山負雪,銀裝素裹的林間,後山所有活物都暫時銷聲匿跡,藏身在自己提前搭建的舒服的窩裏,等待下一個春暖花開。
此時,一個身著惹眼紅衫的少年像一滴血一樣,乍然暈染在這幅銀白的畫卷上,留下突兀又觸目驚心的一筆。
他步伐紊亂,像是受了什麼重傷一樣,踉踉蹌蹌地走著,每走幾步路便要停下來扶著一棵樹喘息片刻,等他休息夠了離開,被他觸碰過的樹幹上便會留下一點不甚清晰的血跡。
那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血。
寒冬臘月的天氣,他周身竟縈繞著一圈詭異的白霧一樣的熱氣。他磕磕絆絆地跑到自己少時練功的地方,再沒有半分方才在心上人麵前耍威風的樣子。
祝麟不住喘著粗氣,他額上青筋暴起,瞳孔劇縮,一抹猩紅的戾氣在瞳孔中一閃而過。他麵上頸上浮現出幾條淡青色的紋路,時隱時現,詭異而猙獰,心髒以一種不尋常的頻率飛快跳動著。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感覺到自己的頭腦即將要炸裂開來,毫不猶豫地撤去禦寒內力,廣袖一甩,直接坐在寒涼徹骨的“冰石”上,簡單粗暴的利用凜冬的溫度給自己降溫。
那隻沾染了隋簡肩上血跡的手死死地攥住疼得撕心裂肺的胸口,力道大得竟能直接穿透衣衫,將胸膛白皙的皮肉抓撓出道道血痕。
那混合了他與隋簡兩人的粘稠的血,徑直沒入那件單薄的緋紅衣袍,一點蹤跡也尋不見。
方才與隋簡短暫的觸碰時,祝麟察覺到自己即將控製不住在體內肆虐的暴戾之氣,唯恐與隋簡再多呆片刻,便會徹底化身成一個失了智的怪物傷了他,幾乎落荒而逃。
他隻希望隋簡肯聽他的話,趕緊離開,萬不能被發了狂的自己找到。
祝麟仰躺在冰石上,那些淡青色紋路終於在刺骨的寒風中緩緩褪去。他胸膛劇烈起伏,眉心蹙起,眼眸痛苦的緊閉上,自虐一般在酷寒中近乎虔誠的回憶著隋簡的樣子。
他瘦了不少,而且又受傷了。
他的師兄總是這樣,就得讓自己把目光時時刻刻放在他的身上,仿佛自己一個沒看住,他就能狠下心來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這算什麼,變相和自己撒嬌麼?
祝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惜啊師兄,雖然我也很想,但我現在的確沒辦法哄著你。
你逃吧,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在我殺死那個怪物之前,別被我找到。
事情還得從祝麟離開清酒寨說起。
那日在清酒寨,祝麟一接到侯傑傳遞給他的消息,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燭龍教。
回到錦雲峰,還沒等他下馬,就聽一直守在教門前等候他回來的侯傑急不可待地稟報說:“教主,前幾日江湖上橫空出現一股勢力,明目張膽打著燭龍教的名號,手段極其殘忍地屠戮了蜀中萬榮鏢局滿門,連後院那條狗都沒放過。”
祝麟翻身下馬,披在身上的墨色鬥篷隨風上下翻飛。他將踏雪的韁繩甩給幾個小廝,轉身大步走向書房,麵上神色晦暗不明,問道:“查出來是什麼人做的了麼?”
侯傑緊跟在他身後,聞言竟有些躊躇,“屬下順著蛛絲馬跡探尋,經過多方情報才拚湊出一個結論,幕後黑手似乎是……武林盟。”
祝麟腳步未停,顯然對這個結果並沒有感到多少驚訝,沉聲道:“這個武林盟果然有問題。”
二人一前一後走到書房,祝麟單手將鬥篷的繩結解開,隨手扔在一邊休息用的竹塌上,大馬金刀地坐在書房裏唯一的紅木座椅上。
侯傑在他身前幾步的地方站住腳,抬眸不解道:“教主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祝麟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潤潤喉,“如果我沒猜錯,武林盟定是早有籌謀,從那個不知打哪蹦躂出來的新任武林盟主上位後,兩年之中他們一直藏在暗處,就等借著這一次武林大會的機會才開始行動。”
“他們顯然一早調查過無妄宗的那幾個親傳弟子,發現謝寒子的親傳弟子隋簡是個愛管閑事的性子,便處心積慮的利用白玉山莊拐賣人口的事當誘餌,勾引隋簡這條傻魚上鉤,讓他去救人。”
侯傑蹙眉,斟酌道:“可白玉山莊那件事不是教主跟隋少俠說的麼?”
祝麟放下茶杯,嗤笑道:“我隻是個意外,即便沒有我,他們也總能想到法子讓隋簡知道這件事。那白玉山莊就在武林盟腳下,他們算準了隋簡不會坐視不救,甚至故意讓他在行動中救出那個王霞,再借由王霞之口,掉過頭來汙蔑他。”
侯傑道:“那白玉山莊那晚他們為何還要阻攔隋少俠,直接讓他將人帶走不是更好?”
祝麟無語的看著侯傑道:“你當隋簡傻麼?這麼明顯的空城計他會看不出來?做戲當然要做全套,他們就是要讓隋簡覺得事態嚴峻,好捅到武林盟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