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想叫它為“上海故事”,這是個具有通俗意味的名稱。取“上海”這兩個字,是因為它是個真實的城市,是我拿來作背景的地名,但我其實賦予它抽象的廣闊含義。“故事”這詞既包括有真實的意思,也包括有虛擬的意思。這名字跟隨了我一直走到中途,我覺得它有一股俗世的味道,它容易使人墮入具體化的陷阱,於是我放棄了它。我又以“茹家漊”這地方來命名它,我把希望寄托在“茹家漊”上。它一是實有其地,符合我具體化的要求,二是它是根源的象征,可對我的虛構作一個涵概。但我很快發現,它隻能擔負我虛構縱向關係的涵概任務,於虛構橫向關係無關。後來,我就想以“詩”這字來起名,比如《教育詩》那樣的,這名字我一直很喜歡,總想著將來自己也要這麼來一次。什麼詩呢?我想不出類似《教育詩》裏“教育”這個具有概括力的名詞,好來綴上“詩”這個字。我能以什麼詞來概括這東西呢?我想到“尋根”二字,可“尋根”這詞令人能想起的也隻是縱向的世界,雖然橫向的世界其實於我們人生也具有“根”的意義,但它畢竟有著狹義的表象。虛構橫向世界當以什麼字來命名?“合圍”這兩個字嗎?後來我想還是簡而言之,美其名曰“創造世界”。有個朋友卻說,幹脆叫“創世記”得了。“創世記”聽起來就像是“創世紀”,叫人想起《聖經》和《聖經》裏的上帝。而我是個沒有宗教無根的遊子。最後我認定,幹脆將我創造這紙上世界的方法,也就是所謂“創世”的方法公之於眾,那就是《紀實與虛構》。有了名字,一個降生才變成真實的存在。現在,誰也無法取消和否認它了,這是多麼歡欣鼓舞的一刻啊!
一稿1991年6月26日——1992年2月20日
二稿1992年3月26日——1992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