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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之後,沈唯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府裏的人都說她是瘋了。
到最後——
謝老夫人終於還是忍不住把人送去了家廟,一來是想著那處環境清幽,適宜休養,二來是為了避開家中這些是是非非,也省得她每日對著陸起淮,心思更重。
沈唯離開的時候隻帶了墨棋並著幾個舊仆。
陸步巍也跟著她一道去了。
他原本以為,他在這人間也待不了多久,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煞氣太重,竟是一直都未曾被帶走。陸步巍並沒有轉世投胎的想法,倘若來世沒有沈唯,那他投胎又有什麼意義?索性就這樣陪在沈唯的身側,倒也不錯。
隻是每日看著她對鏡垂淚,看著她往日眉眼間的笑被怨憤所遮蓋,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傷心。
是他的錯…
是他把她變成了這幅模樣。
雖說成大事者,必然得要舍棄些東西,可眼看著沈唯的身子一日又一日變得衰弱,他卻後悔了。當日在邊城,性命垂危之際,他與那人一時也想不出別的好法子,這才做下這樣一個局。
可若是知道沈唯知曉這些事後會變成這樣,他卻寧可從來不曾做過這樣的局。
可惜…
這世上從未有後悔藥。
陸步巍想到這,眼看著側臥在軟榻上,披著白狐毯子的沈唯,心下還是有著難言的悲痛。
他們來到家廟也有半年光景了,來時是炎炎夏日,如今卻又是寒冬臘月,軒窗外頭的雪花絮絮,時不時還會打進屋中…家廟清淨,沈唯在這處休養了半年,性子較起往日倒是也平穩了不少。
可是她心緒難平,身子又弱,如今卻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
墨棋推門進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沈唯伸手對著窗外接著雪花,她看到這幅模樣自是唬了一跳。她什麼也不曾說,隻是放下手中的一枝梅花朝人走去,待合了軒窗又握著帕子替人擦拭了一回,她才歎了口氣說道:“夫人,您身子不好,可不能再這樣了。”
等這話說完,她是又覷了一眼沈唯的麵容,見她容色平淡,便又跟著一句:“若不然您就依了侯爺的話,咱們歸家去吧,總好過您日日在這,冷冷清清得把身子都給熬壞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終於開了口:“我不走。”
她說得斬釘截鐵,隻是因為說得太急便又咳了起來。
墨棋見她這般自是又替人輕輕拍了一回背,等到沈唯漸漸平穩下來才又紅著眼眶說道:“您若不肯回家,那也得顧著自己的身子,大夫說您是憂思過重才會如此,您又不肯吃藥,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唯聽著她話中的擔憂,臉上的神色也未有什麼變化。
她隻是朝身後的引枕靠去,目光卻仍是朝那覆著白紗的軒窗外頭看去,口中是淡淡一句:“死了也好…”早在一年前,她就想死了,隻是心中鬱鬱難平,這才不肯就這樣死去。如今她累了,也不想在想那些東西了,倘若就這樣死去倒也自在。
墨棋耳聽著這話自是想勸,隻是還不等她說話便聽到沈唯開口道:“等我死了,你就回家去吧,嫂嫂是個好的,總能替你尋一門好親事的。”
哥哥嫂嫂恩愛如初,她不擔心。
身邊的丫頭也就一個墨棋,不過以她的性子,日後尋門好親事也是容易的。
既如此,她也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墨棋見她一副早已看淡生死的模樣更是止不住垂下了眼淚,她握著人的手,哭著喊她:“夫人——”
“好了…”
沈唯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又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才又說道:“下去吧,我想一個人歇息會。”她這話說完索性便合了眼不去看人。
墨棋見她這般也不敢多說什麼,她隻能替人重新掖了回被子,而後是又把先前摘來的梅花放到了女子的窗前,而後才歎了口氣起身往外走去。
等到墨棋走後——
沈唯才又睜開了眼,她的目光看著那緊閉的門扉,喉間卻是吐出一聲歎息。而後,她什麼也不曾說,她隻是把放在床前的那枝梅花捧到了手中,梅花應是剛摘下來,上頭還透著些蒙蒙的水氣,帶著獨有的香味,倒是沁人心脾。
以往每年冬日,陸步巍都會領著她去東山的梅園,陪著她賞花。
這樣想來——
她竟忍不住輕輕吐出幾個字:“陸步巍…”
她這話剛落,站在一側的陸步巍卻是心神一震,隻是看著她垂著麵容的模樣便知她又是在喃喃自語了,他想到這,臉上神色難掩悲哀,而後他是半蹲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唯,口中是無聲得接了話:“我在。”
“陸步巍…”
沈唯合著一雙眼輕嗅著手中的梅花,等到香氣撲鼻,她才繼續啞聲說道:“陸步巍,我恨你。”她恨他,不是因為陸步巍讓她成了汴梁城的笑話,也不是因為陸起淮,她恨他,隻因他瞞著她。
倘若他早些讓她知道,她縱然難受,到底還能接受。
可他卻直到死前才把此事說出來。
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