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卻兩頓缺省,可是為了書室裏的事還是另有了事?也不見來個內侍通傳一聲,這太子到底來是不來。太子做事穩重,從無一次如此,想來倒是奇怪。
反是晌午時分那曉童姑娘的貼身婢女靈珠過了來一趟。說來又有怪事,自靈珠走後,姑娘便默了言,倚在榻上,沒再多一句閑話,仔細看去,她眉心緊蹙,雙眸內裏隱有濕意。
蕊兒又勸得一句,終於忍不住問她,琳琅卻突然拂袖而起,啞聲道:“他既不喜歡,我又何苦讓他徒增煩惱,以後不再提便罷。倒是我逾越了,我是他妹妹,這樣的身份伴著他便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與皇上在拗氣,米粒不沾可是不行。”
蕊兒怔怔聽著,心裏不覺生了絲淒楚,心想太子又豈會米粒不沾,隻是沒過來咱們這裏用膳吧,這從早到晚沒有吃過一絲東西的是你。又看得琳琅輕輕笑道:“蕊兒,你且隨我再到東宮一趟,看能不能尋著太子。”
“是。”她忙應了,眼眸悄悄朝琳琅凝去,卻見琳琅唇角綻開如花,眼裏卻傷憂,無絲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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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殿門。
琳琅愣愣望著步出東宮的那兩個人。
她來得似乎恰是時候,又似乎不是時候......那人正和曉童姐姐從殿門走出,兩人說著話,他臉上笑意淺淺,曉童眉眼裏弧光明妍。他麼,倒哪有一絲兒清晨書室裏反問皇上時的冷淡悲怒。
“咦,琳琅姑娘來了喲,可是從昇平殿回來了?”
倒是曉童的丫鬟靈珠眼尖,看到她,俏生生喚了聲。
龍無霜仿佛這時才看到了她,目光過來,淡淡道:“噢,你來了。”
曉童快步走到她跟前,握上她的手,又複回頭與龍無霜道:“你們兄妹自有些事要說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你不必送我。”
琳琅剛低聲說得一句“哪有不送這道理”,龍無霜已笑道:“曉童,按你說的,我這東宮倒坐不得人了。”他看了琳琅一下,道:“進去歇歇吧,我送完你姐姐便回來。”
曉童心裏歡喜,倒沒想到這個人今日如此體貼,卻也顧慮琳琅有事找他,隻道:“真不必送,我又不是陌客。”
靈珠掩嘴一笑,打趣道:“小姐自不是陌客,太子爺府上饈膳也用過了,提攜奴婢也享了口福,陌客又哪有這等福份,能在東宮吃茶用膳。”
琳琅一下僵了全身,他與曉童已在東宮吃過飯了?她心裏隻一遍一遍想著靈珠的話,直到那陣暗啞的香氣微漾過來,才驚覺他走到她與曉童身邊,她方無措抬頭,卻看到龍無霜已微皺了眉,“便這樣罷。”
曉童還想說什麼,靈珠卻攙了她便走。琳琅怔怔看著曉童從自己手上滑出的手,還有隨後從身畔擦身而過的男子。
他雖也不過才十五歲,身量已比她與曉童高大許多,身上透著少年的秀頎,眉目卻深斂沉著,早脫稚嫩。
夕陽霞光成影,他經過時,那高大的身影攏在她身上,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一旁的蕊兒急道:“怎是這般?太子爺,我家姑娘還沒用膳,她過來找你——”
琳琅看到那秀挺的身軀微微站定,曉童側頭問了他句什麼,他沒說話,返身瞥了木景瀾一眼,輕聲道:“吩咐下去,為琳琅姑娘備膳。”
“奴才立刻去辦。”木景瀾當即停下腳步。
琳琅聽龍無霜說罷這一句,便攜曉童離開。
夕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看著二人遠去,她輕輕笑開,眼眶卻已濕,早便濕透。
若非曉童與無垢有婚約,這兩人倒不失匹配......突然又怔怔想,有婚約又怎樣?
她往殿門看去,十數個高大的禁軍威武肅立,大殿門楣上,“東宮”二字在光影裏赫赫而輝。
......
在他十五歲與父皇爭執這年,她十五歲即將及笄這年,他們命裏似乎已經既定的什麼亂了,她與他,終究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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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蒼大陸,西涼曆,光秀五年;碧落曆,定康十七年。
信王府。
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又顫又濕的,琳琅明白蕊兒的驚戰、不安和害怕。隻是,跟在二人兩側背後的仆婦侍女又有哪個不害怕?她聽到她們絮絮顫顫的低語聲,還有粗重的呼吸。
今夜是她大婚的日子,西涼的光秀皇帝龍無霜將她嫁與碧落皇帝的胞弟信王。她頭上還蓋著喜帕,信王讓她務必等他來揭這塊帕子,所以,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將帕子摘下。雖然她無法看見,但她知道她們的恐懼,因為——碧落已破!
剛還在房內,她便聽到兵士那震天的廝殺嘶吼聲,還有後來悲怨綿長的號角聲,這讓人寒涼的聲音傳遍整個王府,乃至皇城。蕊兒在她耳邊哭訴,從窗欞看去,已看到天地之間,一片火光煙塵。
從房間到大廳的甬道很短,又很長,即將抵達的大廳,來自西涼的君王將宣決她們所有人的命運。
她涼涼一笑,卻又覺察攙扶她的蕊兒突然停住了腳步。
四周的聲音變了,空氣中,隱隱有抹劍拔弩張的緊繃意味,還有,巡索在她身上的道道目光......有如火灼!
都有誰在這裏?她的心絞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