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負背,老爺子慢悠悠走了過來,來到他麵前:“昨天你不是問過我嗎,你未來的人生該怎麼選擇?現在,我回答你……”
“你說,我聽著。”封紹昀珩接話。
老爺子目光炯炯地望著他,聲音異樣有力:“作為軍部的老領導,我希望你可以留在部隊為國效力;作為你的爺爺,我願你的日子可以過得歡心,所以,不管你想留隊,還是轉業,或是退役,我都會給予支持。哪怕你想回去你爸那邊,幫你爸忙,我也不會反對。我和你奶奶老了,將來陪不了你多久,剩下的路,得靠你自己慢慢摸索,隻要你高興就好。”
是的,老爺子不準備幹涉大外孫的人生了,隻要他過得順風順水就好。
“爺爺,我沒想過要回紹家去。”封紹昀珩立刻強調說明。
“我知道。可是你爸已經找我幾次了,希望我讓你和他聯係聯係,他想和你談談。兩個月前,他被查出視力出了問題,曾住過院,說是以前那次車禍的後遺症爆發了,視神經受到壓迫,需要手術治療,但是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五十,有一半的概率他得失明。而如果不做手術,最多一年,他的眼睛就會徹底壞死。”
老爺子爆出了一件讓封紹昀珩蒙在鼓裏的事,而後深深一歎,語氣中帶上了自責:“小珩,很抱歉,我把這事瞞下了。私下裏,我是不想你和紹家有關係的,可是你和紹家的關係,又是無論如何都斷不掉的。所以,最近這段日子,你要有空,就去一趟吧!作為兒子,那也是應該的。”
說完,他雙手負背,走了。
老太太則衝他們微笑著說?:“我去給你們切水果啊,外頭熱起來了,再待會兒就回屋來……”說完也走了。
封紹昀珩不說話。
出於禮貌,秦芳薇應了一聲:“知道了。”
封紹昀珩則慢吞吞放下手上的剪刀,先去洗了洗手,而後坐到邊上的藤椅上,抓起茶杯喝了兩口茶,然後靠著藤椅,依舊什麼也不說,眼神幽幽的。
秦芳薇看在眼裏,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受了影響。
此時此刻,她一邊在擔心索索,一邊又緊張起封紹昀珩:她不清楚他們父子到底怎麼回事,但不管如何,那總歸是他父親。父親生了病,做兒子的若全然無動於衷,必是個無情之人。而他不是,他的情感比其他人都豐富。所以,父親生病,且有可能會失明,他心裏肯定有所觸動。
“昀珩……”
她在他身邊坐下。
“嗯。”
抬頭時,他衝她笑。
“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問了。
想了一會兒,她才咬著下唇輕聲說起來:“昨天下午,奶奶說你自出事後就沒回去見過你爸爸。”
“嗯。”
“當年發生過什麼事?你能和我說一說嗎?好好的,臉怎麼就被燒毀了?還有,出事之後,你怎麼一直沒去整容?奶奶說你是故意的,為什麼?”
一個個疑惑困擾著她,令她無比想一探究竟。
封紹昀珩卻抹了抹臉,似在思量怎麼作答,過了好半晌才歎著氣,低頭撫著茶杯壁回答道?:“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醜事,薇薇,能不提嗎?總之,這輩子,我是不想和紹家有任何關係了。你也可以不用知道……”
說完,他伸手將她牽了過去,讓她坐到他身邊:“你隻要知道我愛死你了就好。”
一吻落在發際,他將她緊緊抱住。
好吧,想來那些事於他而言是說不得的隱痛,而且他這麼堅定地想和紹家劃清界限,那她就不再過問了,隻是索索怎麼辦?
她將頭枕在他肩頭,心有點亂。
“薇薇?”
“嗯。”
“在擔心索索?”
“嗯。”
他不說話,陷入了沉思。
從花房出來,秦芳薇才回到客廳,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號碼,就是昨天她打過去的號碼,忙接通電話,氣急敗壞地吼了過去?:“索娜,你在胡鬧什麼?為什麼要嫁給紹一閔?”
索娜在那邊沉默。
秦芳薇意識到自己語氣太凶了,緩了緩,才又說了一句:“說話啊,你這是要急死我是不是?”
“紹一閔是盛名集團繼承人,我為什麼不能嫁?他和我不是門當戶對嗎?”
索娜終於說話了,可這是她會說的嗎?
不是。
索娜不是那樣的人,她有一個良好的出身,更有一個不錯的公眾形象,錢對於她來說不是特別重要的,在感情上,她不會考慮門當戶對,隻考慮對不對眼。何況,她與修敏祺的感情,不是說變就能變的。因為家長反對,她堅持了那麼久,現在都要和修敏祺結婚了。在這個當口另嫁,若不是變故很大,她怎麼可能變卦?
“索索,你還是我認識的索索嗎?”秦芳薇厲聲追問,“你和修敏祺到底怎麼了?”
“吹了。”索娜語氣平靜。
秦芳薇不信:“為什麼會吹了?”
“我不想說。”
“索索……”
她們之間何時變得這麼生疏?
“薇薇,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所以,我也不說再見了。”
沒再多說,索娜直接掛斷電話。
“索索,索索……”
回答秦芳薇的隻有忙音。
“索索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到底是怎麼了?”
秦芳薇實在想不通,隻覺一團火在心頭熊熊燒了起來,心裏憋得慌,臉蛋都擰作一團了。
“好了,別愁眉不展了,你不開心,寶寶也不會開心的……過來吃點水果,也讓寶寶吃點水果。”
一隻大手將她拉到客廳沙發邊坐下,茶幾上放著一盤西瓜,封紹昀珩很殷勤地叉了一塊送到她嘴邊。
她盯著他看,半晌後咬了咬唇,眼珠子轉動著,試探著問了起來:“昀珩,我想去一趟港市,可以嗎?”
封紹昀珩隻道:“張嘴。”
她隻得乖乖張嘴,嚼了幾口咽下之後,又一塊送了過來,她繼續吃,一連好幾塊,她半天空不出嘴來說話:“嗯,夠了,別喂了,你讓我說幾句話。”
封紹昀珩見她不吃了,就收回西瓜送進了自己嘴裏,說道:“你去了又能怎樣?他們已經結婚,你去或不去,這都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可我總得弄明白在索索身上發生過什麼不是嗎?我和她是好朋友,十幾年的交情,怎麼可以淡漠地看著她走進一個悲劇?”
她肯定做不到。
封紹昀珩一徑吃著西瓜,宛若沒聽到似的,直把一大盤西瓜吃得所剩無幾,抽了張紙,擦了擦嘴:“行,我陪你去。但我不會去紹家,到時我來想辦法把索索約出來在外頭見麵……這件事沒得商量……”
這個強製性的提議,秦芳薇不反對,但是她很困惑:“昀珩,你真的狠得下心不去見你爸一麵嗎?萬一他真失明了……就再也見不著你了……將來你會後悔的……”
他笑了笑,淡然道:“不是我狠心,沒有爸爸,我也長大了,而且還沒長歪。他要失明了,就越發眼不見為淨……薇薇,你別勸了,總之,他的情況,我一點也不想過問,這事就此打住吧……”
拿起盤子,他轉向廚房:“我去洗一洗,然後去訂機票。”
其他,他不想多說。
反正那個家隻讓他覺得肮髒,那些所謂的家人,則讓他覺得心寒。
而未來,他的人生,他想自己掌控,不做金錢的奴隸,那是底線—擁有的越多,束縛就越多。所以,盛名集團如何如何,他堅決不參與。
隻是,讓封紹昀珩沒想到的是,這趟港市之行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上午他們還在濱市,傍晚時分已在港市,封紹昀珩訂了一間海景客房,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看到風景奇秀的海港。
這世界,有人貧窮,有人小資,有人中產,有人富貴,更有人榮耀一生……差別就是這麼的大。貧窮者在溫飽線上徘徊,小資者想讓自己走進中產的世界,中產者盼望更多的富貴,富貴者渴求成為權財兼備的頂級富豪,頂級富豪們玩弄著金錢和權力,想要左右世界……
而能站在這裏欣賞這極致景色的人,沒一點小錢是辦不到的。
秦芳薇覺得這太破費了,可封紹昀珩堅持這樣,他說:“就算不能給你最好的,普通的出行條件我還是能給你創造。若我表現得太差勁,歐陽老太太對我就會越發有意見。就住這裏了,住個兩三晚還不至於住窮我。”
就這樣,兩人終於還是住下了。
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一下子被拉進富貴人生,秦芳薇還沒有完全適應。住著這種動輒上萬的酒店,她真的很不習慣。
有人說,花錢也是一種學問,這話好像有點道理。
一種環境養一種人,掙多少錢就過多少錢的人生。對於衣著、品位,對於食物的優劣,對於出行條件的追求,你會因為掙了多少錢而自然而然生出一種潛意識裏的定位,而這是大多數人的本能。
現在的秦芳薇還沒適應高消費這種理念,大約是因為她還沒那本事掙足匹配這種消費水平的錢。
能掙錢,也得能花錢,支撐起品位這兩個字的,也是錢。
試想一下,穿地攤貨和名牌的差距在哪兒?錢。
前者便宜,即便搭配得體,依舊改變不了它的價值,會讓人覺得廉價;後者是錢的代表,隻要合理穿著,就能提升一個人的氣質,就能體現品位。
這世界,每個人都需要包裝,衣帽鞋包就起了這樣一種作用。它在一定程度上能讓人呈現或落魄或尊貴的生活狀態,從而在外人眼睛裏產生一種差別。人們通過這種差別初步定位著人際交往中人的地位。
以前的秦芳薇處在貧窮和小資之間,現在的她,心依舊處在這個階段,所以,對於那種高端消費不是很喜歡。對於那種名流圈裏的人和事,她沒辦法用一種平等的眼光去看待和理解,所以,也沒辦法理解索索那種和富家公子閃婚的圖謀。
而這些是秦芳薇洗澡時胡思亂想的。
她洗完澡換好裙子出來時,看到封紹昀珩正在看電視,上麵重播著盛名集團皇太子與索氏聯姻記者發布會的新聞。巨大的會議室裏,無數閃光燈在閃爍,風度翩翩的紹一閔正在回答記者的問題。
結個婚需要對媒體宣布,這樣的形式,會讓她覺得她離這種階層的人很遙遠。
可是,就在洗澡之前,奶奶曾和她通過電話,讓她早點回家,因為她爸爸回家了,奶奶想尋個日子設宴,正式向所有親友以及合作夥伴告知她這個女繼承人的存在。至於婚期要不要同時向外宣告,就得看封紹昀珩的表現。
也就是說,她的身價已然到了和紹一閔這種富豪公子平肩的位置上,她會成為讓所有人仰望的女繼承人。
這事有點難以想象,但就是這麼真實存在著。
秦芳薇看著視頻,一個個記者爭先恐後地詢問著:“請問紹先生,之前盛名集團前CEO也就是紹老爺子是不是說過這麼一句話:其膝下的孫子們誰能早日成婚,並幫助集團拿到歐美方麵的電子大單,他就會將其名下的股份轉過去?而結婚是進行這場股份大戰的入場券,你是因為這樣才匆匆結婚的嗎?”
“請問紹先生,索小姐是索氏集團唯一的女繼承人,聽說索氏老總被傳喚之前,其名下所有產業已全部轉給索小姐,現在的索小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富豪。索小姐曾對外公布她已有男友,你就是那個被雪藏的男友嗎?”
“請問紹先生,你女朋友多如牛毛,怎麼就被索小姐收住了?以後你會對索小姐始終如一嗎?”
“請問紹先生,你和索小姐是真心相愛,還是純粹的利益聯姻?”
“請問紹先生,你和索小姐結婚後,索小姐還會拍戲嗎?”
一個個問題接二連三地拋出來,紹一閔臉上堆滿了笑,避重就輕地作了回答:“我和索小姐自然是真心相愛的,一個男人婚前可以很自由,但婚後當然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守護自己的家庭。你們有所不知,一直以來,我就是索小姐的粉絲,能娶到她,是我三生之幸……至於她還要不要拍戲,我完全尊重她的決定……”
索娜沒有出席發布會,一切全是紹一閔自說自話。
秦芳薇看著這一幕,感覺頭皮發麻:以後她要是發布婚訊,難道也要經曆這種場麵嗎?
她想想這一點就一個頭兩個大:結婚是兩個人的事,為什麼要鬧這麼大動靜?
哦,她好像想得有點遠。
現在,她得研究的是索索這離奇婚事的由來。
關於這個紹一閔,在來的路上,她細細地在網上查了查他的情況?:國外某金融大學畢業,回國後進盛名任某分公司總經理,業績不好也不壞,喜歡投資拍戲,更喜歡電競,搞過兩屆電競比賽,還為他們的比賽做了代言,因為長相不俗,借著比賽炒作倒是火了一把,之後緋聞不斷,換女朋友就像換衣服,私生活不幹不淨,但因為由他投資的某部電影的票房曾高達三十幾億,他就此妥妥地掙了一把,又因為是盛名集團的第一順序接班人,所以,他成了盛名集團一個好壞參半的明星形象的存在,如今身價斐然。
這樣的一個人,堪稱是上流社會的貴公子,是遙不可及的人物,誰能成為他的老婆,無論怎麼看,都是一件榮幸的事。然而,拿索娜來配他,秦芳薇真心覺得,他根本不可能是索娜的菜。
封紹昀珩望著那視頻,怔怔地走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出來了。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我已經查到索娜在一家名為頂級世家的高級會所住著,現在過去,正好可以和她吃頓晚餐。”
他將西裝穿上,把她的包包拎上,便拉著她往外去。
等來到頂級世家會所附近,秦芳薇才驚訝地發現這裏又是一處極度高端的場所,光門麵就奢華得讓人驚豔,非大富大貴怕是進不去的。
大廳服務台,封紹昀珩對前台接待說道:“你好,我們找二十二樓的索小姐。”
這是這個男人最厲害的地方,來之前,他就已查清楚索娜現在住在哪裏。
“請問有預約嗎?”前台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詢問著。
“沒有。”
“抱歉,沒有預約,我們不能放兩位進去。這邊的規定是,必須是會員才能進入。如需會客,必須有預約。”
前台臉上笑容一如之前,隻是目光有點不屑,大約是因為他們身上的衣著太過於普通。其實,在秦芳薇看來,他們已經穿得挺好,但對於那種看多了金貴衣著的服務生來說,他們隻能算是小資階級,自是入不了對方的眼。
秦芳薇沒空理會對方那種異樣的眼神,先給索娜打了電話,可她不接。
“那死丫頭,就是不接電話,真是要氣死我了……昀珩,她還在裏麵嗎?”
“嗯。”
封紹昀珩通過手機確定她一直在這裏。據說被他黑過的手機隻要開著,他就能通過手機確定人的位置。
“請問,你們這邊入會員多少錢?”
衝會所裏麵望了又望,秦芳薇問了一句,心想如果不貴就辦一張。
前台說了一個金額,一下把秦芳薇嚇住了。天哪,這也太貴了吧!
其實,她回歐陽家後,老太太雖然還沒有正式公布她的身份,卻給她開了一張卡,上麵有零花錢一百萬,還可以透支一百萬。但這張卡,她留在了歐陽家,根本就沒動過,身上帶的是她自己的卡,上麵存的錢不過幾萬。那是她這幾年工作的全部積蓄,到了這裏,卻辦不起一張會員卡,如此一對比,富人與窮人的驚人差距就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