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安慶,這是第一個戰略任務,經胡林翼提醒,曾國藩已決定調九弟國荃去安徽,調楊載福水師協助。他在密信中告訴九弟:“此次安慶之得失,關乎我家氣運,即關係天下之安危。”胡林翼也給曾國荃寫信說:“此事是全皖根本,即是謀吳根本。安慶不得,全局不振,惟丈毅然行之。”曾國荃是個好大喜功的人,接到大哥和胡林翼的書信後,立即率領人馬出發,一麵還派人回湖南再招募五千人。有了攻克吉安的經驗,他對攻下安慶充滿信心。為保障勝利,曾國藩還把滿弟貞幹的貞字營擴大到兩千人,也調往安慶。這兩支人馬是真正的曾家軍,安慶方麵可以放心了。
曾國藩幾乎每天與胡林翼通書信,商討兵餉之計。兩人取得共識,籌餉以江西為本,籌兵以兩湖為本。他調鮑超所部六千人,朱品隆、唐義訓所領二千人,楊鎮魁所領一千人,渡江向南,駐紮到徽州的祁門。其圍攻安慶的軍隊堅決不撤,由曾國荃負責。
如今畢竟是兩江總督,不得不向朝廷表示一點姿態。總督行營該駐節何處呢?他對著地圖看了半天,決定放在祁門。祁門是安徽的南大門,處於叢山包圍之中,一條大道貫穿縣城,東連修寧、徽州,南達江西景德鎮,既有天然大山可以屏蔽老營,又可以與浙江、江西互通,是個駐節的好地方。
曾國藩想到胡林翼來信中的建議,考慮兩江屬下的江西、江蘇、安徽以及浙江四省的巡撫,必須不露聲色地逐步替換成可靠心腹。他心裏已經有兩個人選,一是彭玉麟,一是贛南兵備道沈葆楨。沈葆楨,是名臣林則徐的女婿,品行才幹都有嶽丈的遺風。重要的是,沈葆楨曾在湘勇營務處供職一年多,可引為心腹,還能避免盡用湖南人的嫌疑。還得再物色兩人,把江西巡撫毓科、安徽巡撫翁同書、江蘇巡撫薛煥、浙江巡撫王有齡統統換掉。
2.緩緩東下
鹹豐十年五月初九日,曾國藩派李元度回平江招募勇丁。
五月十五日,曾國藩從宿鬆坐船起程。鮑超部六千人,朱品隆和唐義訓部兩千人,和原來宿鬆大營的馬步兩千人,由陸路至華陽鎮渡江,到祁門集結。
五月十一日,曾國藩泊舟老洲頭,宿鬆數千紳民為他餞行。十七日,馳奏奉諭旨先行,複陳啟程日期一折。然後具折奏報預籌三支水師:
思皖南局勢稍定,即行分途試辦。查淮揚裏下河產米最多,而鹽場為大利所在,非於淮安急辦水師,造船購炮,實有岌岌不保之勢。欲克金陵,必先取蕪湖,必於寧國另建一支水師,遍布固城、南漪諸湖,與外江水師成夾攻之勢。今蘇州既失,四麵皆水,賊若阻河為守,則陸軍無進軍之路。欲攻蘇州,必於太湖另立一支水師。此三者皆目前之急務,如力不能兼,則先辦淮揚、寧國兩支水師;若財力仍然不逮,則專辦淮揚一支。蘇省財賦之區,但淪陷殆遍,若不設法保全,則東南之利盡失矣!
然後附片奏保,彭玉麟任事勇敢,勵誌清苦,實有烈士之風,如須興辦水師,再行奏請簡派。湖南道員李翰章,廉正樸誠,遇事精核,請求以道員該歸江西,遇缺簡用,與署理藩司李桓會辦江西省牙厘事務。
俗話說:軍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決定移師祁門,曾國藩立即首先想到糧食。於是附片請飭戶部,查明京倉貯藏若幹,谘行到臣,俾得斟酌緩急,設法籌辦。
曾國藩心思縝密,明白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又具折奏請,調飭下遊水師總兵吳全美、李德麟所統領的戰船,分別扼守狼山、福山、焦山、瓜洲一帶江麵,與揚州陸軍聯絡,不能讓太平軍戰船能渡江到北岸,以保全裏下河糧倉為要務。
曾國藩清醒地認識到,興軍以來的事實證明,湖北兩次陷入太平軍手中,則全局崩潰;湘勇兩次克複湖北,太平軍便陷入困境。如今朝廷嚴令湘勇大軍東下,必須替胡林翼著想,萬萬不能調空湖北兵力。於是上奏說:鄂省為用兵樞紐,據上遊形勝全局攸關,一有疏虞,則東南六省之奏報不能達於京師矣。臣與都興阿分調萬數千人,撥餉數萬,湖北之力甚形竭蹶。應請嗣後無再抽撥該省兵勇,俾官文、胡林翼等勉力支持,不蹈金陵覆轍,天下幸甚。
奏折送出,曾國藩坐船途經東流、建德、浮梁,前往祁門安營。
五月二十日,李翰章欣然趕赴江西,辦理牙厘局。
曾國藩預料到,途經長江水師,湘勇官兵對自己成為總督無不歡欣鼓舞,各處會大擺宴席,大搞歡迎儀式。出發之前,他特地給楊載福、彭玉麟寫信,要求他們不搞任何儀式。他到達橫壩頭,發現各營在江邊列隊迎接,還燃放鞭炮,十分不悅。後來到華陽鎮,見僅彭玉麟一人親自迎接,這讓他十分高興,宣布自己以後出行,下屬不準迎送。
五月二十一日,曾國藩的坐船抵達黃石磯。當天下午,九弟國荃、滿弟貞幹和楊載福一起登上坐船,一見麵就向曾國藩道賀。曾國藩鄭重地說:“九弟,滿弟,厚庵,你們別向我說道賀的話,這隻會增加我的壓力。”
曾國荃詫異地說:“大哥,你擁有兩江總督實權,節製三省兵力財力,不用再為兩萬湘勇的糧餉犯愁了,怎麼增加壓力呢?”
曾國藩微微一歎:“九弟,你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昔日大哥隻是兩萬湘勇統帥,隻需為湘勇的糧餉操心。現今東南大局糜爛,皇上讓大哥署理兩江總督,明擺著要大哥收複被長毛攻陷的江浙財賦要地,這不是給大哥如山的壓力嗎?”
國荃一愣間,曾國藩凜然說:“興軍以來,大哥與你們哪天不在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過日子?好在我們湖南人向來霸得蠻、吃得苦、舍得死,再大的壓力也還扛得住。大哥醜話說在前頭,皇上給大哥壓力,大哥也得給你們幾個加壓力,務必拚盡全力攻下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