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爭軍餉葆楨翻臉 變軍心忠王悲情(3 / 3)

卻說四月十八日,易開俊擊敗涇縣的太平軍,朱品隆也擊敗青陽的太平軍,同時送來捷報。

二十二日,曾國藩具折叩謝天恩:臣弟曾國荃補授浙江巡撫,兄弟均當大任,受恩愈重,報稱愈難,請開浙撫一缺,以藩司效力行間。再附奏新授江蘇臬司萬啟琛呈請開缺。然後,以弟貞幹奉旨加銜議恤予靖毅諡號建專祠,叩謝天恩。

這時,鮑超等軍克複巢縣城,曾國藩派李榕渡江向南馳援池州。二十三日,官軍收複建德縣城,鮑超等軍於二十四日克複含山縣城,又進軍克複和州州城。於是,皖北肅清。

二十七日,曾國藩馳折奏報水陸官軍會克東關、銅城閘兩處要隘,為陣亡弁勇彭勝華等請恤。並附片奏陳軍情,片中奏稱:兵事遲鈍,半由餉需奇絀。鮑超、毛有銘兩軍,均有餉匱逃散之事。臣治軍九年,不敢輕上請餉之奏,不欲以危詞上煩聖聽,又不欲以苦語渙散軍心。茲隻因有勇丁逃潰之事,不得不據實密陳。請於九江洋稅項下,月撥銀三萬兩,以濟皖餉,並請特派大員來南,稍分臣之責任。

在這一天,又具折奏保雨花台解圍案出力員弁,為他們開單請獎。再附片奏稱,新授雲南迤東道道員黃冕,現辦征東籌餉局務,請緩赴任,擬調該道來營,麵商淮鹽事例,與運使郭嵩燾會籌鹽政。

自從組建湘勇以來,曾國藩就吃盡了糧餉缺乏的苦頭。出任兩江總督以後,深知因連年征戰,地方糧餉早已枯竭,自己的湘軍每月需要三十萬兩銀子開支,湖南、湖北無力解決,奏撥江西漕折銀兩,還奏請朝廷允許從廣東、上海和各省協餉,以供應安徽、江寧餉需。實際上,隻有江西不斷供應,門生李鴻章每月送來四萬,其餘各省的協餉大都是空頭支票。浙江的左宗棠楚軍從原來六千擴充到三萬,自己還不夠用,隻得伸手向在上海的李鴻章要求協餉。盡管上海富甲天下,但李鴻章的淮軍也擴充到四萬人馬,礙於老師的麵子每月拿出四萬,還因陳米事件,跟強梁的曾國荃結怨了,當然不肯給他。這麼一來,曾國藩就更加指望自己提拔的江西巡撫沈葆楨了。萬萬想不到,這個沈葆楨竟然翻臉!

想當初,沈葆楨是九江道員,因九江被太平軍占領,他隻得到曾國藩營務處會辦。後來,沈葆楨任廣信知府期間,楊輔清率太平軍猛攻江西,不少州縣失陷,沈葆楨的夫人激勵兵勇堅守,兩天後沈葆楨趕回保全了廣信,並帶兵收複州縣,因此聞名江西。曾國藩對他十分欣賞,上奏擢升沈葆楨為按察使,接著又保薦他為江西巡撫。他滿心希望沈葆楨感恩給湘軍效勞,特意奏請朝廷,江西的漕折厘捐供應湘軍。可惜,李秀成與楊輔清率大軍進入江西,沈葆楨向曾國藩求援,但此時的湘軍一心攻克金陵,調不了多少湘軍顧及江西。沈葆楨明白,危急關頭隻能靠自己招募勇丁組建軍隊保衛江西。太平軍在浙江戰場失敗後,大量人員退入江西,江西的局麵十分危急,沈葆楨立刻飛報朝廷。朝廷也明白不能將湘軍調回江西,令原來隸屬於湖南巡撫的江忠義、席寶田等部入贛防守。沈葆楨抓住機會,將本省防軍擴大。這麼一來,江西的勇丁增加到三萬人馬,糧餉支出很大。沈葆楨覺得,還是保住自己統轄的江西重要,上奏用江西的漕折銀作軍餉。曾國藩雖然氣憤,畢竟自己是兩江總督,知道江西的軍情的確嚴重,隻得隱忍下來。

金陵城下太需要軍餉了!為此,曾國藩給九江道蔡錦青寫信,要他解三萬兩關稅給金陵的吉字大營。蔡錦青一個小小的道員,當然聽從兩江總督的命令。可是,剛解送了一半,就被沈葆楨得知,寫信怒斥蔡錦青一頓,揚言說如果不追回銀兩,就要將他撤職。蔡錦青無奈,隻得向曾國藩訴苦。沈葆楨這麼不講情麵,曾國藩非常惱怒。於私而言,你是我舉薦提拔起來的;於公而言,你必須聽從總督節製。想當年在江西的時候,自己就是因為軍餉的事情悍然參奏,叫江西巡撫陳啟邁丟了烏紗帽的。可是現在的曾國藩不是當年了,他左思右想,他還是忍下這口氣,將收到的銀子如數歸還。

曾國藩權衡全局,仍然不願跟沈葆楨翻臉,上疏要求將這筆銀子撥給湘軍,聲稱“不可遽改局麵,動搖軍心,致生功虧一簣之變。”看朝廷如何處置。

不久,朝廷將沈葆楨的奏折轉給曾國藩,戶部批示說湘軍每月有兩湖、川、贛軍餉十五萬五千兩,如今江浙肅清,上海富甲天下,曾國藩還要江西的銀子,乃“廣攬利權。”

曾國藩看了轉來的部文,其中有沈葆楨的奏折,除強調江西的困難之外,還盛讚左宗棠多次率軍入贛圍剿太平軍,謝絕江西餉銀的高風亮節,頓時氣得兩眼發黑。他判斷,這是沈葆楨有意貶低自己,還惡人先告狀,企圖借戶部之手打擊湘軍。餉銀匱乏,金陵城下軍心動搖,極可能功虧一簣;上疏要求原定的厘金,還招來朝廷指責,曾國藩涵養再好,終於控製不住內心的憤怒:“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我要向朝廷建議,在博學鴻詞科之外,再設一個絕無良心科,取沈葆楨為第一名。”

趙烈文、李鴻裔等心腹幕僚一向敬佩曾國藩的涵養功夫,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發怒。汪士鐸等人拿過戶部轉來的部文,紛紛大罵沈葆楨忘恩負義,勸他彈劾沈葆楨。

“大人,沈葆楨太可恨了。他此時斷餉,簡直是向金陵城下的圍師釜底抽薪,要掐九帥的脖子,斷送湘軍呀!我們幾個商量,擬了一個參奏沈葆楨的折稿,請大人過目。”李鴻裔從袖口裏抽出兩張稿紙,遞給曾國藩。

這些天來,幕僚們都在議論沈葆楨拒絕餉銀的事情,人人義憤填膺。李鴻裔揣度,當年曾國藩隻是一個在籍侍郎,帶著湘勇客懸江西,因軍餉之事,悍然參劾掉了同鄉同年的江西巡撫陳啟邁。如今他官居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節製四省軍務,沈葆楨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如此辜恩負義,豈能容忍他背後捅刀子!於是,商量起草了一個措詞嚴厲的折稿,替曾國藩分憂,搬掉沈葆楨這塊攔路的頑石。

曾國藩不出聲,拿過折稿默看。上麵羅列了沈葆楨幾條罪狀:防守不力丟失州縣,吏治無方,劣僚操縱等等,尤其是拒絕撥餉,貽誤湘軍不能速克金陵,危害剿滅長毛的大局。這些年來,在曾國藩的指點下,幕僚們擬奏稿的水平大有提高,兩江總督衙門的奏章譽為第一,成為各省督撫學習的範本。這個折子嚴密周到無隙可擊,沈葆楨的確不能擔任封疆大吏的重任,應該立即革職查辦。隻要他簽上“照繕”,沈葆楨就會成為第二個陳啟邁。曾國藩拿著奏稿,滿臉憂鬱地說:“我真不明白,為何江西的巡撫總是跟我過不去呢?沈幼丹在我幕中時,也還畢恭畢敬,一旦坐上巡撫之位,就跟以前的陳啟邁、文俊那樣,和我作對了,這是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