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幼天王,偽幹王,還有偽章王呢?”曾國荃迫不及待地追問。
“暫時還沒有抓到。請九帥放心,你老撒下天羅地網,一兩天定會有喜報傳來的!”蕭孚泗諂笑說。
曾國荃認定自己是福將,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說得好!蕭軍門,你快把偽忠李秀成帶上來,本帥要親自審訊他!”
蕭孚泗轉身要走,曾國荃想了想,又說:“本帥是堂堂王師的三軍統帥,李秀成不過是草寇,今日成了階下囚,隻能用囚犯的方式帶來。你趕緊叫人造一個木籠子,把他五花大綁放進木籠中,再令兵士抬進大堂來。”
為了增強威嚴,曾國荃特意穿上二品文官朝服,挺直腰板,長臉上透出凜冽的殺氣,端坐在大堂正中,公案下麵站著兩排粗壯的親兵。當木籠被輕輕放下,曾國荃兩道細長的眉毛連成一線,眼裏迸出寒光,久久盯著木籠中的李秀成。
“你就是偽忠酋李秀成?”曾國荃大吼一聲,猛力拍響案桌。
“本王正是。”李秀成平靜地回答,聲音十分安詳,毫無半點驚慌恐懼之色。
曾國荃為他的氣慨驚詫,好一陣才迸出第二句:“偽幼天王逃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李秀成暗暗高興,這說明幼天王逃出去了,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李秀成,你也有今天!”曾國荃突然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中帶出哭腔。
這也難怪。自從率領吉字大營進駐雨花台以來,這個李秀成率領三十多萬太平軍猛攻四十六天,將士傷亡一半,自己臉頰中彈,滿弟貞幹勞累病死,吉字大營幾乎崩潰,給自己帶來多大的災難。
“李秀成,你害得我好苦啊!”曾國荃大叫一聲,停止了狂笑,猛地站起來,眼裏射出凶光,大喝說:“你說,你逃出時帶了幾萬人馬?”
李秀成瞥了曾國荃一眼,平靜地說:“本王隻帶了千餘疲兵,從太平門缺口喬裝出去。”
“你說謊!憑千餘疲兵,你能逃出我的天羅地網?”曾國荃咆哮起來,臉頰不住抽搐。五萬人馬圍城,竟然讓李秀成率領兩千疲兵衝出,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我說的實話。”李秀成仍然平靜地說,“天京被圍兩年多,闔城軍民不過五萬,軍隊不過一萬,大半都是傷殘餓病,能戰者不過三千。你軍破城,召集千餘人,已屬不易。”
曾國荃惱羞成怒,順手從文案上抓起一個平時裝訂文簿的鐵錐,快步走下大堂,衝到木籠邊,猛力紮進李秀成的大腿。李秀成閉緊雙眼,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硬是不發出一聲呻吟。曾國荃將鐵錐拔出來,見一股鮮血從李秀成大腿上噴湧而出,他還是不出聲,對著親兵大叫:“來人,拿刀子割他的肉!”
一個親兵拔出匕首,走到木籠邊,將匕首伸進去,在李秀成左臂上一劃,一塊肉掉下來,鮮血湧出。李秀成左邊的衣褲霎時被鮮血浸濕,仍然一動不動,輕蔑地說:“曾九,你我各為其主,何必如此狠毒?”
幕僚們見他如此堅強,不由得暗暗欽佩,自己不敢製止,悄悄去叫趙烈文過來。曾國荃被深深地激怒了,跺腳對親兵大喝:“再割他!”
趙烈文匆匆過來,走到曾國荃身邊,輕聲說:“九帥,不要再割了。萬一流血過多死了,日後不好交代。”
“死了就死了,有什麼不好交代的?”曾國荃冷冷地說。
趙烈文想得深遠,輕聲提醒他:“九帥,李秀成是重犯,如果朝廷要獻俘呢?”
“李秀成不過是草寇,朝廷犯不上為他舉行獻俘大典。”曾國荃生性強悍,容不得別人反對,大聲下令:“給我割!割死完事!”
就在這時,劉連捷說洪仁發被殺,將被俘的偽勇王洪仁達帶上來。曾國荃獰笑一聲,令親兵在洪仁達身上割肉。那洪仁達在被抓時受傷昏迷,竟也一聲不吭。
趙烈文知道,曾國荃已經喪失了理智。他也理解此時曾國荃的心情。為了攻破金陵,上萬湘軍將士喪生,曾貞幹病死,曾國荃也差點送了命,心裏積下了刻骨仇恨,已近瘋狂失態了。曾國荃一向霸蠻,不是自己一個幕僚能說服的,他隻得歎息離開。
趙烈文一走,曾國荃也意識到不妥,便停止割肉,把趙烈文叫過來,問他如何處置。趙烈文想到曾國藩派自己來金陵輔佐,就是對老九不放心,必須盡職盡責,說:“九帥,是否要獻俘,應當請示朝廷,你怎能擅自殺了他?”曾國荃無言以對,趙烈文又說:“請九帥冷靜想想,現在天氣炎熱,李秀成已衰弱不堪,若再割幾刀,他就會死在堂上。萬一今後有小人向朝廷進讒言,說九帥抓到的是個假貨冒功請賞,那時九帥你拿什麼作證?”
曾國荃終於被趙烈文打動了,無力地抬起手,示意持刀的親兵退下去。
趙烈文舒了一口氣,繼續勸他說:“九帥,李秀成現在不能死。請命人給他擦藥治傷,免生意外。”
“什麼?你竟然要我給他治傷?”曾國荃兩眼瞪得鈴鐺一樣,狠狠盯著趙烈文。
趙烈文避開他的眼光,沉聲說:“九帥,中堂大人還沒來,長毛內部很多事情我們不清楚,他要親自審問李秀成,然後方可奏報朝廷。”
這句話,使得曾國荃終於清醒了。他最敬畏的是大哥,如果李秀成死在自己手裏,怎麼向大哥交代?看來,這件事必須讓大哥處理。他隻得吩咐親兵,把李秀成抬到專門的房子裏去好好看管。
趙烈文事情多正要離開,曾國荃卻把他叫住:“惠甫,偽忠酋就擒,你再擬一份奏稿。就說偽忠酋狡詐,城破時冒充我軍,帶千餘長毛從缺口衝出,被蕭孚泗部察覺追擊。我軍盡殲出逃長毛,生擒偽忠酋,向朝廷告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