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章將他送出大門,心裏十分痛快。打了幾個月交道,他對曾國藩辦事認真還是十分欣賞的,所以會銜參劾清德,幫他組建省城大團。但曾國藩並不知足,頻頻插手政務軍務,以致綠營湘勇勢同水火,卻不能不心生反感。如今他知難而退,率所有練勇離開長沙,鮑起豹的綠營官兵沒有了惹事對頭,自己落得六根清淨,豈不皆大歡喜?
鹹豐三年八月十三日,曾國藩撰寫奏章,說去年太平軍圍攻長沙,湖南各地會黨亂民蜂起呼應勢如燎原。如今太平軍遠竄江寧後,瀏陽征義堂會匪被楚勇剿平,方圓土匪被湘勇次第肅清,省城安堵。然而衡州、永州、郴州、桂陽各地,均為大股土匪聚集淵藪,數月以來,奸民聚眾為亂,大案迭出,州縣無力清肅。臣即日起移駐衡州,就近調遣團練征討。謄寫後,交巡撫衙門遞送。
駱秉章老於世故,置辦了幾桌酒席,為曾國藩餞行。前來作陪的,有湖南官場要員潘鐸、陶恩培等人,還請了提督鮑起豹。但鮑起豹聲稱軍務繁忙,沒空前來。酒宴上,那些官員滿口奉承曾大人嚴明剛正,會黨亂民無不聞風喪膽,三湘官紳百姓無不敬佩雲雲。曾國藩知道他們口是心非,板著臉喝了一杯酒,便拱手告辭。
鹹豐三年八月十四日,曾國藩帶著人員啟程。團丁們得知要到衡州去,再不在長沙受窩囊氣,一個個歡天喜地。
2.勤奮練兵
出發前,曾國藩仔細交代,朝廷官府撥給團練的糧餉十分有限,糧餉物資主要靠自己籌措,一點一滴都不能浪費。勇丁都是窮苦農夫,帶隊營官哨官也都是貧寒讀書人,養成了節儉習慣,命令一下,大家嚴格執行。凡是能用得著的東西,器械被鋪不必說,夥夫將鍋碗瓢盆悉數整理好,有的勇丁甚至連開鋪用的草墊子也捆綁好背在身上。這麼一來,簡直就是大搬家,每天行程不過三十裏。算起來,從長沙到衡州,得走十來天。
隊伍速度緩慢,曾國藩便借機繞道湘鄉,到荷葉塘拜見父親,和兄弟妻兒相見。晚上,他和國潢、國華、國荃幾個敘談,說出團練在長沙的種種難處,不得已將總團移駐衡州的苦衷。國華幾個聽了,紛紛要求跟大哥去,定要將這支隊伍練成戚家軍那樣的雄師。
曾國藩輕輕搖頭:“兄弟,你們想得太輕易了。孫子有雲:‘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須知上了戰場,生死呼吸之間,一切難以預料。羅山先生門下練勇操練兩年,又在長沙經塔齊布指揮進行實戰訓練,想來應該能派上用場了。此次到江西安福剿匪,猝不及防,營官謝邦翰等八十一人陣亡。雖然後來獲勝,斬首土匪上千,為兄至今為之心寒,豈能讓你們涉險?依我看,太平軍竊據江寧,又進犯江西,非三五年不能剿除。你們好好在家讀書,閑暇學點兵法戰陣之類的知識,待大哥手下團練初具規模,再出來不遲。”
國華兄弟幾個知道大哥脾氣,他決定了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更何況也為謝邦翰等人戰死悲傷心疼,明白這是大哥對自己的深切關愛,隻得打消了這個念頭。過了兩天,曾國藩計算國葆一路練勇的行程,便與父親兄弟妻兒告別。
鹹豐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曾國藩抵達衡州。這時,曾國葆率領的練勇剛好趕到。曾國藩傳令,所有練勇在城外就地休息,待自己見過知府陸傳應後,再做安排。
衡州知府陸傳應是儒雅之士,和衡州蓮湖書院山長歐陽凝祉十分投緣。這個歐陽凝祉,是曾國藩的嶽父,曾國藩當了禮部侍郎後,幫嶽父謀了蓮湖書院山長的職,還在衡州城東給嶽父購買了一座住房。由於這緣故,陸傳應對曾國藩很敬仰。衡州離長沙不過兩百多裏,曾國藩在長沙辦團練肅清土匪的事情,他都很清楚。接到巡撫衙門的劄文不幾天,見曾國藩果然率領一千多號團丁來到衡州城,他立即令人燃放鞭炮,帶著同知等屬員熱情迎接。
“陸兄如此盛情,國藩與所率團練感激不盡!”曾國藩急忙下馬拱手稱謝。本來,知府隻是從四品,跟曾國藩的品級相差整整七級。他吸取在長沙和地方官員頂牛的教訓,放下架子跟陸傳應稱兄道弟。
“大人紆尊降貴,下官愧不敢當!”曾國藩的謙虛,讓陸傳應受寵若驚,恭請曾國藩和同行營官們到知府衙門去,“大人與各位營官遠道而來,下官略備薄酒為諸位接風洗塵,諸位請!”
曾國藩很感動,忙解釋說:“陸兄,國藩奉聖命任幫辦團練大臣,為的保境安民。此次來衡州,國藩與仁兄約法三章:不擾官,不擾民,不索要糧餉。國藩與團丁們雖有上下尊卑之分,卻情同父子兄弟。煩請仁兄先給團丁安排住宿與操練場,國藩改日再來拜會。”
“大人請放心!下官接到駱中丞的劄文,早已安排妥貼。”陸傳應見曾國藩把團丁視為父子兄弟,詫異中充滿敬佩,便親自帶路,把曾國藩與營官們領往小西門桑園街。曾國藩吩咐滿弟國葆帶領團丁原地待命,自己隨陸傳應過去看看。
陸傳應一邊走,一邊熱心介紹衡州的情況。曾國藩祖籍衡州,少年時代曾在衡州求學,加上歐陽夫人是衡州人,他對衡州有深厚的感情,對衡州的曆史沿革比陸傳應要熟悉得多。陸傳應如此熱情,他仿佛有回到湘鄉的感覺。
康熙初年三藩之亂,吳三桂率大軍從雲南殺進湖南,在衡州稱帝。吳家軍在衡州城小西門外的蒸水之濱,開辟了一片寬闊的荒地操練兵馬,當地百姓稱為演武坪。這裏便成了駐軍的操練場,比長沙南門外的練兵場要大很多。三藩之亂平定後,朝廷鑄劍為犁裁減兵員,衡州府些小官兵很少操練,如今大半荒蕪,遍地長著一人高的蒿草,周圍有百姓種了點蔬菜,增添了些許亮色。
陸傳應領著曾國藩一行來到操練場,謙恭地說:“下官不知兵事,卻也想到大人此來為的練兵,首先想到了這個操練場。大人覺得如何?如果不適合,下官再給另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