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石達開一軍攻陷城池而不派兵把守,在江西、浙江、福建三省地區奔走,固然拖住了大批官兵,整個形勢卻對天國不利,安慶、天京紛紛告急。李秀成奉詔回援天京,與江北大營作戰失利,意識到不能各自為戰,必須統一行動,才能扭轉被動局麵。
石達開太平軍占領景德鎮附近地區後,楊輔清大批兵馬也從福建進入贛南寧都,重鎮贛州告急。江西全省震動,巡撫耆齡函請曾國藩速馳景德鎮助攻。到了這個時候,曾國藩隻能全力顧及江西了。他派張運蘭率部北援景德鎮,蕭浚川南救贛州。南北分兵勢單力薄,湘勇在江西裹足不前,曾國藩在巴河軍事會議上的豪邁氣概不得不收斂了。
當閩浙總督王懿德奏請他保衛福建的時候,曾國藩上折提出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原則:“兩利相形,當取其重,兩害相形,當取其輕,又不得不舍小而圖大,舍其枝葉而圖本根。”堅持先對付江西境內景德鎮一帶的太平軍,再進軍安徽圖取江寧巢穴。
這麼一來,天京方麵的太平軍受到的壓力大大減輕,李秀成抓住時機進軍安徽南部。從各方情報,李秀成得知曾國藩率領的湘軍沒有向福建進軍,判斷他會把矛頭對準安徽。於是,他奏請洪秀全,召集五軍主將和各路軍帥在安徽樅陽舉行軍事會議。接到天王同意的詔書後,李秀成帶著李世賢、羅大綱、周國虞等星夜奔赴樅陽。
樅陽分為上下兩鎮,兩鎮相距八裏地,遏控破崗湖、萊子湖、禧子湖三湖進入長江之口,距離下遊的重鎮安慶隻有八十裏水路。這裏是太平軍與清朝官兵反複拉鋸爭奪的戰略要地,如今被太平軍奪取,陳玉成部將吳定規在此駐紮。
對天王設立五軍主將的決策,李秀成整體上是擁護的,但也有不滿情緒。論年紀,李秀成比陳玉成大十歲,金田起義時,陳玉成還是一個童子軍;論才能戰功,陳玉成雖然奪取武昌立首功,李秀成也不在陳玉成之下,為什麼他的爵位和權力在自己之上呢?但他清楚,天京巨變後,天王重設五軍主將支撐局勢,如果鬧地位爭權,天國這隻風雨飄搖的船隻就會傾覆。他殷切希望,通過這次大會凝聚軍心,重振當年百戰百勝的雄風。
幾天後,陳玉成、韋俊以及在安徽戰場的六十多名高級將領陸續來到樅陽。會議地址,仍然選在金雞山下的望龍禪院。這座禪院是乾隆年間修建的,占地約三畝,正麵是山門,兩側建有廂房,呈五進院落規格。正麵大殿裏,有上百尊佛像。太平軍早期,每到一處砸孔子牌位,搗毀學宮廟宇,砸毀神佛塑像。石達開最先意識到,這些過激行動會引起讀書人乃至百姓反對,在安徽嚴禁太平軍擾民,不再搗毀廟宇神像,贏得了讀書人和百姓支持,望龍禪院的佛像才保存下來。
李秀成、陳玉成等率眾將領來到山門,禪院方丈雙手合什迎接,把他們領進廂房,僧人奉上清茶。李秀成和顏悅色,說我們一行到樅陽軍營吃飯,不必麻煩僧眾了。方丈躬身退出,命僧眾不能過來打擾,讓他們在大殿開會。
陳玉成是前軍主將,會議由他主持。他征戰四省,多次與湘軍打仗,首先說:“諸位將軍都知道,清妖曾國藩的湘軍遠勝綠營,尤其是水師十分強悍。我軍在湘潭失利後,湘軍水陸趁勢北進,克武漢攻田家鎮,是我天國最凶惡的敵人。自翼王主持西征,我軍在江西接連獲勝,湘軍水師崩潰,妖頭曾國藩差點被俘虜,實在大快人心。可惜呀,後來東王升天,翼王出走,胡林翼接替曾妖頭指揮,湘軍死灰複燃,我軍在湖北、江西占領的城池,陸續被湘軍與綠營攻占,九江失陷,貞天侯林啟容與手下兩萬忠勇將士戰死,我天國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如今老妖頭曾國藩複出,清妖氣焰囂張,安慶、天京都受到嚴重威脅。我與李副掌率奉天王詔命,請諸位獻計獻策,打敗妖軍,扭轉局勢。”
陳玉成剛落音,李秀成起身講話。他覺得陳玉成還沒有說破關鍵,必須補充。
李秀成是廣西滕縣人,家境貧窮。他舅舅是村塾教書先生,在他八歲時,帶他到村塾讀書兩年。因家裏實在太窮了,不得不回家幫父母幹活糊口。舅舅很喜歡他,讓他到村塾幫工,一邊自學,總算粗通文墨。這段經曆,李秀成養成了外柔內剛的性格,全家參加了拜上帝會。金田起義時,李秀成當上聖兵。他長得麵目白皙,有人說他像個女子,作戰卻十分勇敢機智。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他隨胡以晃理事,楊秀清提拔他為右四軍軍帥。他對楊秀清有深厚的感情,十分崇拜楊秀清卓越的指揮才能。後來隨石達開赴安慶撫民,胡以晃攻克廬州,楊秀清調他把守安慶,提拔為二十指揮,後升任地官副丞相。楊秀清調他與秦日綱解除鎮江之圍後,調集大軍攻破江北大營,迅即又攻破江南大營,解除了清朝對天京的威脅。他滿懷深情,回顧東王自從金田起義以來愛兵如子,如何運用鬼神莫測的計謀突出重圍,包圍長沙轉戰湖北,攻克武昌後,大軍浩浩蕩蕩順流而下,定都天京,天國將士一個個加官進爵,讚美東王統領天國軍政的超群才能。說到當前形勢,這個堅強的廣西漢子慷慨激昂:
“諸位將軍,剛才陳掌率說了,曾妖頭的湘軍兩次攻克武漢,還攻陷了我重鎮九江,威逼拱衛天京的門戶安慶,是我天國最凶惡的敵人。陳掌率說得好,曾國藩的湘軍水師雖然強悍,隻要我們不畏懼,找準他的弱點,照樣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我提醒諸位將軍,要教育將士懂得一個淺顯的道路:自從我們拿起刀槍那一天起,在清妖眼裏,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過去作戰不幸落到湘軍手中的兄弟,曾國藩下令將他們淩遲剜目,手段之歹毒,令人切齒痛恨。九江失陷,貞天侯林啟容與手下萬餘將士全都被狠毒的湘勇殘忍殺戮,更是血淋淋的活教材。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唯有打敗清妖才是唯一出路,不能有絲毫猶豫動搖。隻要我們齊心協力,找準清妖的弱點浴血奮戰,定能再次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