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她不跟他閑話,他說不得就不會熬通宵。年後事繁,他一日萬機,本就辛勞,歸家後若還不得睡個安生覺,日子久了,身子如何吃得消。
於是她這陣子晚間不照看兒子時,索性早早入眠,也免得他又胡來到半夜,次日頂著眼下淡淡烏青出門去。
陸聽溪跟他細細申明了自己的想法,並再三強調自己並非冷落他,但謝思言辭色未曾稍降。
“那白日間既已將大半心力放在栗子身上,晚來是否就該對我多些陪伴?男孩兒不能嬌慣,栗子回頭若是再在晚夕哭鬧著讓你陪,你就徑將他扔給乳母們,過陣子他就安生了。”
陸聽溪打量了謝思言那一言難盡的容色。
分明他每日回府也都要抱著兒子逗上好一會兒,適才又惦記著給栗子打長命鎖的事,現下怎又嫌棄兒子礙事呢。
謝思言說著話,氣不打一處來:“總而言之,不能慣著他。”
他頓了一頓,補充道:“不能慣著他,但可以慣著我。”
……
陸聽溪那日回府之後,才意識到謝思言將她誆出門的用意何在。
她覺著男人鑽起牛角尖來,簡直不可理喻。
歸家之後,她已經依著謝思言的意思行事,然則他麵上見笑不幾日,就又因著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動了氣。
她問起了他擱在沈安墳前、落後又被沈惟欽撕毀的那封信上究竟寫的甚。
本是隨口一問,他卻說這等事不必她操心,她因此反而愈加好奇,越發想探個究竟。他就忽地盯住她,問她為何定要問個究竟,又問她是否還想探問旁的關於沈惟欽的事。
兩人因著此事爭執一回,這兩日私底下見了麵互不搭話。
陽春時節,卉物滋阜,碧空如洗。
謝思言這日打外頭回來,抱了栗子要去城郊觀花,被聞訊趕來的陸聽溪攔住。
陸聽溪覺著他越發胡鬧了,栗子尚不足周歲,平日裏在園子裏走走她都怕著涼,何況是出城。如今風大,萬一出趟門著了風寒,那委實得不償失。丁點大的孩子,有個頭痛腦熱的,都得懸心吊膽。
她才抱回兒子,就見兒子突然扭回頭,揮起小爪子,抱了她脖頸,含混不清地說了聲什麼。陸聽溪起先以為不過是小嬰孩的喃喃呐呐,後頭見他不住重複,湊近了聽,終於聽清。
栗子在嘀咕“爹爹”、“抱”。
奶音稚嫩,口中含了顆糖似的,吐字不清,卻是鍥而不舍地不住重複。
陸聽溪微抿唇角,瞥了眼兀自坐下飲茶的謝思言。
既然兒子執意要他抱,那她就先將之交到他手上。隨著兒子日漸長大,她抱著也確實吃力,不能久撐。
然而她傾身要與謝思言交接時,栗子卻並沒朝謝思言伸手,反而摟緊了她的脖頸。
一顆腦袋卻是轉個不住,看看她又看看謝思言,不停重複那三個字,見她沒甚舉動,急了,用藕芽似的小指頭隔空點點謝思言,又回頭焦急看她,一雙墨玉成就的烏亮眼眸氤了濛濛水霧,下一瞬就要哭出來。
一眾乳母保母不明所以,麵麵相覷。
陸聽溪迷惘半日,默了一默。
她忽而有個猜測。
兒子的意思約莫是讓她也抱著他爹爹。
將一幹閑雜人等遣下去,她麵上浮著薄紅,對謝思言道:“你……你過來。”
謝思言放了茶盅,長身立到她麵前。
她托著兒子的一側手臂朝他傾了傾,不必她開言提醒,他已飛快扶住兒子,穩如山嶽。
陸聽溪一隻手抱著兒子,另一隻手騰出,遲疑了下,擁住了謝思言勁瘦腰身。
栗子咧起小嘴,咯咯笑出聲,也想學她的模樣,一手抱一個,奈何人小胳膊短,隻好改為一手摟了她的頸項,一手揪住謝思言的衣袖,腦袋趴在兩人中間。
謝思言素愛整潔的人,平整衣袖被兒子抓得不成樣子,卻絲毫不介意,反倒配合得很,又往前湊了湊,方便他抓。
陸聽溪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抱著丈夫,沉默靜思。
似乎不大對勁……兒子何時學會的這一招?再者,謝思言連衣裳都沒換,根本不似要帶兒子出門的架勢。
她狐疑看向謝思言,謝思言自若道:“既是抱了我,那想來是不氣了,後日隨我出趟門,趙景同要給他兒子辦滿月酒,親自來給我送了柬帖,盛情難卻,你又跟他夫人莊氏交好,咱們不好不去。”
陸聽溪聽他提起趙景同夫婦,就禁不住想起上回他是如何在暗地裏撓她的,立等警惕起來:“你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