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順堅定點頭:“確有此事!世子爺也是為著堵了那幫閑人的嘴才會如此,夫人千萬體諒一二。”言罷作辭,飛身離去,留陸聽溪在原地惘然。
……
謝思言走出去老遠,心裏還憋著一股氣。
他這陣子反複內省,認為大約是自己素日過於強勢,陸聽溪骨子裏又逆反,這才總對他的約束諸多抗拒。他對陸聽溪的獨占欲是無法削減的,那就隻能從態度轉變入手,讓陸聽溪對他多些接納與理解。
他覺著他興許可以借鑒沈安早年的路數,以退為進,示弱博情。
但這些時日試下來,收效甚微。
也不知是他的強勢已經深入陸聽溪心底,還是他的形容氣質阻了他扮弱這條路。
他驀地頓步,對才趕上來的楊順道:“我瞧著便不似是善茬兒?”
楊順忙道:“沒有的事兒!世子爺豐神俊秀,天人之姿,活脫脫就是瑤山謫仙,隻於咱們這些傖夫俗子而言,高不可攀而已……”
謝思言道:“那我便給你個攀的機會——待會兒我離席後,你一定將夫人叫出來。夫人今日若不能與我一道回府,你這月的工錢就沒了。但若差事做得好,重重有賞。”
楊順對著飄然而去的世子爺愣怔了好半晌。
這兩口子橫豎是不給他留活路!
……
陸聽溪在楊順盈溢感激的目光中出了二門,往前頭去。
莊氏今日顯然有些拘謹,人家月子還沒坐利索,她也不好繼續叨擾。至若趙家旁的女眷,她也全不相熟,實沒甚好說,恰逢此時楊順來傳話,這便順勢作辭出來了。
才轉過照壁,她就見謝思言立在馬車旁,正跟隨從說著話,不知是否借此等她。
她在門首立了幾息,想起他方才所言,終是上前,在眾人的齊齊矚目下,幫他係緊了披風,又略傾身,作喁喁私語狀,眉眼溫柔,昵昵含情。
趙景同等人小聲私議。
“閣老跟陸夫人果真是鶼鶼情深,陸夫人品貌特出,閣老好福氣。”
“閣老也是不世之才、豐姿翩然,二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趙景同低聲道:“不止於此,閣老還治家有道,我上回跟內子碰見在外放紙鳶的閣老夫人,就親眼瞧見閣老夫人跟閣老是如何千恩萬愛……閣老夫人性子柔順,麵皮薄,當時還背轉過身,不知跟閣老說了什麼私話。”
眾人正自喟歎,忽聞一陣異響,回頭看去,就見謝閣老驀地扶住陸夫人。陸夫人似崴了腳,謝閣老二話不說,將人打橫攬起,抱入馬車。
閣老舉動過快,眾人並沒看清前後,隻來得及瞧見閣老夫人麵上的如雲酡色。
趙景同道:“看看,我適才說甚來著,閣老與陸夫人實乃天下伉儷之表率。”
眾人連聲附和,恭送閣老車駕遠去。
……
陸聽溪即便沒聽到眾人的諸般言論,僅觀其態也知都在說甚。
趙景同上回便是這般神色。
她回頭盯住兀自切香芒的謝思言。
方才在趙家大門外,她借機威脅謝思言,說他若敢弄死她的大耗子,她就跟他分寢。
謝思言聞言,暗地裏撓她,她穿的高底鞋,猛退遽躲間,不留神就崴了下。謝思言竟比她反應更快,在她尚未低呼出聲時,搶先將她抱起。
她隻要一想到周遭圍觀者眾,就麵赤耳燙。
謝思言抬眸對上她幽幽目光,簽了塊香芒喂她:“乖,張嘴。”
男人瞳仁粹黑,平素深不見底,微瀾不興,然對著她時,總是脈脈繾綣,春潮潺湲。
陸聽溪慢慢咀嚼那塊他親喂的果肉。
清甜果香漫溢開來,糅雜了掐絲琺琅太平有象熏爐騰起的嫋嫋奇楠香,陸聽溪忽覺安心恬蕩。
謝思言要來查看她腳上的傷勢,她擺手:“不過輕輕崴了下罷了,哪來的傷。”
她依著他適才的模樣,也簽了塊香芒,往他唇畔遞去。
謝思言微啟口,陸聽溪拈著簽子的手卻倏地後撤,笑得狡黠。
“眼下隻一個栗子你便鎮日說我偏心,回頭若是再多幾個孩子,你每日豈非光是生悶氣就忙不過來?”
謝思言抓了她腕子,強行迫她將那塊香芒喂進他口中。
他諦視咫尺之距的那雙涓涓明眸。
眸中浸了笑,映著他的倒影。
他等了這許多年,盼了這許多年,陸聽溪終於對他有了回應。他當年堅持不肯暴露自己對陸家予恩之事,就是不願陸聽溪以恩嫁他。這自然源於沈安當年在他南下抱璞之前的那番話,又何嚐不是他自己性子裏那份隱微的執拗在作祟呢。明知是沈安給他設的套,仍是要往下跳。
後來他與陸聽溪爭執後,終是妥協。可而今瞧見她這副模樣,他忽而想,會不會連她自己都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他當年在漷縣問她心意時,她顯是懵了的。
他就不該問她。
細忖起來,陸聽溪對他的回應實則從多年前就有跡可循了。
不緊不慢吃罷,謝思言方道:“我最是通情達理,你隻要對我著意關切些,晚來多與我說說話,出門采買也念著我,給我捎帶些小物件……我就不會說你偏心。自然,你若能不再提搓衣板那一茬兒,就更好了。”
陸聽溪認真點頭:“可以。那你先前說的無論我有何心願都能幫我得遂,還作數嗎?”
謝思言眸光微動:“作數。”
“那我想知道你給沈惟欽的信上寫了甚。”
“不成。”
陸聽溪噘嘴:“那我想讓你往後對我管束少些,少吃些醋……”
“你想聽我給沈惟欽那廝的哪封信?”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