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暗藏鋒芒的試探就此告一段落,其實大家心裏也都清楚兩件事:其一,旦平要請辭戶部尚書,此時雖然和皇上、太後通氣,但最後明麵上還是要在朝堂上來做的,以示公正公開。
其二,戶部尚書一職茲事體大,即便是皇上和太後達成了統一意見,在百官雲集的朝堂,迫於情勢也不一定能通過。
所以這場談話最多不過是試探。而三人又棋逢對手,在旦平兩人都誇,沒有明顯偏向的情況下,最終不了了之。
當晚,南宮玥回到就寢的鸞鳳殿內,賈仁不懷好意的笑道:“旦平這老東西終於有了今天。”
南宮玥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一副小人嘴臉。”
賈仁將她故作嬌嗔的神態看得明白,嘿嘿笑道:“要我說,這戶部早該換人了。像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你說是不是,玥兒?”
南宮玥對他一番半推半就,兩人終於翻雲覆雨。
在送走韓泉後,姬燮由內監和宮女服侍沐浴更衣,用過早膳後乘天子步輦前往朝陽宮。
大殿內,百官早已文武恭列兩旁靜候,但比平常又多了一些竊竊私語和眼神的交換——深諳朝局的明眼人都知道,今日議政表麵上是周登第一案,實際上要害還是在於旦平的戶部。
暴風雨前的平靜。
一場血雨腥風就快要來了。
隨著姬公公兩聲高亮的“皇上駕到”,“太後駕到”,百官躬身行禮:“參見陛下、太後。”
“眾愛卿平身。”姬燮緩聲說道:“想必愛卿們昨日都有聽聞,前陣子行刺朕的刺客在天牢自盡了。”
殿內一片嘩然,很多低職級的官員此刻才知道,故而麵麵相覷。
姬燮抬手示意安靜,道:“此事事發突然,卿等一起議議。”
一個名為魯鐵的禦史率先站了出來,躬身向姬燮行禮,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前方榮親王姬秀的背影,朗聲道:“陛下,太後,微臣以為刺上一事茲事體大,必須嚴厲追責,以顯天威。那周登第已然招供是魏國細作,故而微臣認為應立即向魏國下達國書,討伐逆賊!”
他的聲音回蕩在殿內,大臣們對此議論紛紛,褒貶不一。
這時,在文臣最前方之一的禮部尚書杜漸出列,欠身向姬燮行禮後,慢聲道:“臣以為周登第一案仍有疑點,不可輕舉妄動,以免被心懷不軌之人鑽了空子。”
“不知杜大人口中的疑點為何?”魯鐵陰陽怪氣說道:“我可聽說這周登第是受不了酷刑才終於招的供,難道有假不成?”
他的咄咄逼人對杜漸毫無影響,杜漸略微側身回頭睨了他一眼,道:“難道魯大人不知道苦肉計?你又是否有把握排除其他可能,比如這周登第是齊國探子?”
“你……”魯鐵被激得氣血上湧,但又無可反駁。
“杜大人,”杜漸身後一排的工部尚書賈仁出列,道:“你這般維護那周姓賊人,可是為何?”
誰也聽得出來賈仁語中帶刺,杜漸冷哼一聲,道:“我隻不過據實所奏,哪裏有半分維護?還望賈大人明示,不要含血噴人。”
賈仁心知自己不占理,但仍想反駁,剛要說話,龍椅上傳來姬燮的聲音:“好了眾位愛卿,不必吵了。你們說的朕以為都有道理,刺客周登第雖然招供,但供詞內的相關細節許多都無法查實,確實不無捏造的可能。若此時向魏國下戰書,恐會入了別人圈套。杜大人,你看如何處理是好?”
杜漸拱手一禮,正聲道:“臣以為此事關乎天家顏麵,故而國書仍要下至魏國。至於國書的內容需要仔細斟酌,將周登第刺上之情據實陳述,並且寫明他‘自稱’是魏國細作,而後將之遞交魏國,並且昭告天下。我等可作壁上觀,靜觀其變。”
姬燮沉吟一聲,撫掌歎道:“杜大人高見,朕實為歎服,就依杜大人的意見,此事交由禮部辦理,務必得體而又得利。眾卿以為如何?”他在“得利”二字上加重了幾分語氣,暗示杜漸。
杜漸當然聽得明白,可以借由這個機會,向楚國國人以及天下展示楚國明辨是非,泱泱大國禮儀之邦的形象,進而籠絡天下人心。而在天下人格外情緒化的心中,魏國此次無論如何都是理虧,即便是其極力否認派人行刺楚國皇上,也難免讓其落得個失民心的苦果,還隻能打掉牙自己往下咽,即便有苦也說不出。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