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雷聲滾滾,但吳振楚方才的一番話卻更讓仇小滿心有餘悸:看似確實是賈仁在咄咄逼人,讓興修水利工程,實則背後一定有太後和皇上的首肯。
正當他思索之際,吳振楚的聲音再次傳來:“賈仁不過是台前的一條狗罷了,背後的原因想必你也能想明白。這些年承蒙天恩浩蕩,蜀地發展蒸蒸日上,卻也難免引來猜忌。”
仇小滿點頭道:“所以將軍一直隱而不發,先後將兩位少主送入京城不說,乃至對於京中禦令百依百順,哪怕是讓我們繳更多稅負,納更多兵源,實際已經讓我們不堪重負了。”
吳振楚轉頭微笑道:“看來這些年你在我身邊也有所成長。隻不過身居此高位,也要為民謀福祉,該堅持主張的仍是要堅持。像此番災情,依我多年的經驗來判斷,水利固然重要,但症結卻不在此,而是在於剿滅蝗災,和控製西南屬地,化潛在的暴動於未萌。”稍作停頓後,繼而說道:“此番賈仁親自前來,其實也代表了聖上和太後的態度,我們提出的征兵控製災情,恐怕是觸了逆鱗。”
仇小滿“哼”了一聲,道:“這朝堂之上,一定要猜忌到如此嗎?”
吳振楚轉身重新看著腳下雷雲,幽幽道:“這世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人心的複雜又豈是隻言片語可以說得清的?更何況我們離京距離遙遠,受猜忌便也是在所難免的了。隻是也要隨著局勢的變化,做出我們應該做的事。”
仇小滿鄭重抱拳,道:“小滿受教了。隻是將軍方才一直在邀功,甚至為些芝麻大點的事情和賈仁斤斤計較,卻又是為何?”
吳振楚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和隆隆雷聲夾雜在一起,久久回蕩在天際:“以後你會明白的。”
峨眉主峰,半山腰處,韓泉一行人正路過一個女神像,正好停下腳步,略作歇息。
太子姬玄隆俯身下拜,連磕三個頭,道:“請女神庇佑我大楚,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父皇、母後和皇祖母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姬玄廣和趙元初也跟著磕頭求福祉,哪知小謙確是輕輕哂了一聲。
姬玄隆站起身來,皺起眉頭:“你是何意?”
小謙迎上他帶著怒意的目光,平靜道:“我看神仙們也都挺忙的,既要保護這個,又要保護那個,萬一兩個死對頭同時求神仙,那就更難辦了。這樣的神仙給我我也不做。”
姬玄隆等三個小朋友身影怔在了原地,有些呆地看著她。
小謙摸了摸腰間錦囊,想到了什麼,又說道:“哎,看來這世上神仙也是最好做生意的,隨便給些貢品,說點好話,就給人升官發財,真好。”
姬玄隆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又一時不知她說的有什麼毛病,結巴道:“你、你在這裏大放什麼厥詞?”
小謙有點聽不懂他說的話,但從他神情判斷也不是在肯定自己,反問道:“你說說看,我哪裏說得不對?”
方才在一旁心裏暗笑的韓泉這才上前來:“求神拜佛,向來隻是心誠則靈,‘感能通神’此言不虛。隻不過千百年來,人們到處拜神仙,很少人能做到心中赤誠,多是摻雜自己的私心雜念,求福求祿而已。”
“所以說我們拜神不對嗎?”姬玄隆心裏滿是疑問,焦急的看著韓泉,其他兩個小徒弟也忐忑的看著這位老師,不知他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韓泉眸色溫和,道:“倒也不是不對,隻是要注意自己的發心。存心端正,光明磊落,便沒有問題。另外也不可遇事就求神,平時盡到人事,求神不如求己。”
三個小徒弟重重點頭,略有領悟,小謙也“唔”了一聲,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叛逆和疑惑也好像在這一刻落了地。
其實方才韓泉考慮到幾位小徒弟的心智尚不成熟,話並沒有說完。孔聖雲“至誠通神”固然不假,隻是眾生智愚有別,大多數人並沒有明辨是非的判斷,故而周公製定禮樂,並通過祭祀、拜神等儀式來教化人心,以求由形入質,建立人倫基礎,化民風為溫良敦厚。
隻不過“法久弊深”,任何事情不管出發點多麼美好,前期實施多麼有效,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世事的變遷,總會產生各種各樣的流弊。拜神一事也是如此,久而久之眾生隻在乎形式而忘了本質,乃至有些愚昧或者居心叵測之人有意無意渲染,傳播諸如拜神升官發財、絕症康複等等神跡事例,將這一儀式又炒得神乎其神,造成更加不可收拾的局麵。而這時,也就該順勢謀求變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