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糧運集散地,暮色向晚,天邊雲白似煉,白、青、紫三色夾雜,染出一片冬日濃濃醉意,好似末世前最後一片奇景。
兩個身影默然蹲在路邊。
“小子,”豐臣玄朗看著最後一批糧運車隊漸行漸遠,收起了蠟燭圖,道:“你可知我為何將畢生所感交於你這一陌生人?”
呂曆皺眉與他四目相對片刻,搖了搖頭,“實在不知,請先生賜教。”
豐臣玄朗大笑道:“我確定你就是我等的那個人。不過,即便你不是,我也會傾囊相授,隻恨自己不能知道更多。看你樣子可能還不能明白,哈哈,無妨。那我問你,人活一世為了什麼?”
殘陽的餘暉灑在呂曆的臉龐,柔和中滄桑隱露,他聽著身旁這位笑容溫煦的老者和自己娓娓道來,心裏莫名泛起一陣酸楚,前塵種種浮現眼前,“先生……若是就我而論,我也真不知道為了什麼。不瞞先生,我父親是個有成就的商賈,我又是家中獨子,他從小便寄望我能繼承家業,將呂氏一族延續千秋。但是我心中實則掙紮難耐,這世間,難道真的隻有財富、名望在流傳嗎?每每想之我心中都是空乏無比,仿佛此間種種並不是我想要的。”
豐臣玄朗又是一陣放聲大笑,引來旁人紛紛側目,“小子,實話告訴你吧,我肯和你說這麼多,不過是看你不為財困。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你如我一般一貧如洗的出身,流落異鄉,歸故而不得,是否又能真不為財困呢?”
呂曆低頭沉思半晌,抬眼道:“不,我想我不能。”
“哈哈,這便是了。不過世間機緣巧合種種便是如此,每個人的際遇都不會相同,你我今日有緣相見,我能給你嘮叨提醒兩句,或許給你受點啟發,也便是造化使然,你不必過多作想。你方才所言,是不明白世間不僅隻有財富和功名在流傳是嗎?”
“是。”呂曆澀聲道:“萬望先生指點。”
豐臣玄朗輕笑一聲,“指點倒也談不上,隻是我想告訴你,你想的正是。這世間人,無不困在功名利祿之中。但若你說功名利祿有錯,那便也是心胸狹隘了。人活世間,終歸是世間人,哪裏能不食人間煙火?若是人人真能超脫,修仙訪道直達本心,不是癡人說夢了麼?世間事,還是得世間了。就好比你們中原魏晉時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庶民百信,皆好清談,求仙訪道,求長生不死,求參破人生寰宇,最後結果怎麼樣,你也知道的吧?”
“這世間人,除非那鳳毛麟角的天生靈根,若不參破世間事,妄想直達天道,無異於癡人說夢。清談大道乃是大忌,魏晉覆亡便是前車之鑒。你小子能夠想明白第一層,以屬不易,那我這中年匹夫再同你說說第二層,世間追求功名利祿自是不錯,但是存心卻是關鍵。”
呂曆如醍醐灌頂,眸色一亮:“先生是說處世需存心方正,便能得善果?”
豐臣玄朗不置可否,“得不得善果不是你需要想的。我隻說說我自己的體會,我自幼耳聰目明,得主上賞識能出海到東土求學,但哪知時運多舛,一路坎坷,最後到了這臨淄。你能說我一開始存心不方正嗎?不也是顛沛流離?嗬嗬,不過若是要下個得了惡果的結論也還是早啦。存心正,便能得善果,此言不虛,隻不過有時候這善果並不是我們所想、所期待的那般,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在這世間,論存心正,便是錢財物資能夠以正法獲得、善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你要明白的是,到頭來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