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屏風後出來一個女官,手裏拿著托盤,上麵放著窯雞和牛排骨,蓮步而出。
羅哲看了一眼,便自顧自地吃肉。
席中,道務吃的滿嘴流油,邊吃邊向羅哲靠攏。
尉遲融則大口扯下牛肉,嚼在嘴裏,含糊說道:“羅侄這手藝可真了得,可否教與我府廚?”
羅哲努努嘴,對著門外手持書筆的女官看去,道:“那人便有記載,吳國公若要,便可自取。”
尉遲融有些自討沒趣,放下筷子歎道:“是為人父,護犢之情心切,若我兒有三長兩短,此恨不泄,我心不安。”
聽聞,羅哲也放下筷子,轉頭對著尉遲寶琳問道:“學館中,《漢書》為必修,寶琳君如何看待劉啟怒殺劉賢?”
尉遲寶琳一時懵圈了,他上課根本就沒注意聽,也不知道有沒有學過漢書。
唐朝皇城內的大小學館皆經、史並重,讀史明智。
憋紅了臉的尉遲寶琳隻能低下頭,感覺連肉都不好吃了。
一旁的歐陽詢和孔穎達則放慢了下筷子的速度。
尉遲融其曾祖為北魏冠軍將軍,漁陽郡開國公,幽州刺史,尉遲家本就是將門世家,這樣的尉遲敬德是個打鐵的?羅哲想想就想發笑,可能這也是古人對平民建功立業的美好期盼吧。
看著自家孩子的熊樣,尉遲融便對其說道:“漢景帝劉啟年少時因與吳王劉濞之子劉賢棋路相爭,便用棋盤失手殺死劉賢。”
隨後凝視羅哲道:“這又有何關聯?”
羅哲則隨意道:“那倘若太子‘失手’殺死寶琳君呢?吳國公是否效仿那吳王?”
尉遲融一時語滯,羅哲繼續說道:“家風不嚴,子孫不孝,再多戰功,再多權勢也護不住,古人雲‘’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護犢之情,並不因此而不問起因,吳國公,晚輩說的對否?”
一旁的孔穎達放下筷子,用放在案桌上的絹布擦嘴才開口道:“羅郎怎麼看漢景帝?”
羅哲一臉黑人問號,撓了撓頭,沉思了片刻,道:“我所知不多,但以皇太子之尊殺藩王之子,埋下禍根,而後削藩不盡而斬晁錯,也隻有無為而治爾,僅此而已。”
停頓片刻,羅哲歎道:“但此終究是史書上那如冰的文字,今非昔比,以今人之思,想古人之作為,卻也失了偏頗。”
孔穎達笑道:“你既有自知,那你與吳國公之事早了,吳國公也有心修好,你卻疏遠,這是何故?”
尉遲融也是好奇,按理說巴結還來不及,為何如此呢?
羅哲看了眼尉遲融,直接道:“我本也想結個善緣,但,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小子無家無勢,吳國公又如此護犢,寶琳君又……,若其一不喜,那小子我是不是被找個地方埋了都不知?因而,淺泛之交即可,哲隻求心安。”
言罷,孔穎達看著羅哲,深以為然,人分三六九等,沒有自保能力,怎麼死都有可能。
而尉遲融聽後卻感不屑,單不說秦府,就連這孔家似乎也很重視羅哲,如果沒有這兩家,羅哲真有可能被他給埋了。
孔穎達又問道:“按羅郎所說,那秦府又怎會護你?開過國公之臉麵,會因你而撕破?”
搖了搖頭,總不能說會把他家炸了吧,於是,羅哲說道:“若吳國公如此,那小子隻能跑,西域、倭國,有多遠跑多遠。”
這時,尉遲融氣笑道:“羅侄倒是天真,若某真計較起來,你一小兒,能跑得過某的部曲?能跑得過戰馬?”
一旁吃瓜的歐陽詢這時插嘴道:“若羅郎不嫌棄,我歐陽家也是一地名望。”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方形白玉,四角去棱,正中雕刻著歐陽二字,十分精致。
對於突然而來的好意,羅哲頓時有些疑惑,所以沒有起身接過玉佩。
手中拿著玉佩的歐陽詢有些尷尬,心中也有些惱怒,這羅哲太過無禮。
攥緊手中的玉,歐陽詢佯怒道:“羅哲可知‘長者賜,不敢辭’?”
羅哲一聽,心裏鬱悶了,不是應該像過年收紅包時“阿姨,使不得。”一樣先推諉個幾次嗎?怎麼自己都還沒推呢,人家就怒了?
本著尊老愛幼的原則,羅哲起身告罪,道:“學生不知,望先生訓斥。”
口稱學生,這讓歐陽詢好受了些,但接下來卻更為疑惑。
起身圍著羅哲看了看,嘖嘖稱奇道:“老夫不知你因何識字讀文,若非親眼見你肉眼凡胎,我也真信了你為妖童。”
說著捋了捋胡須,繼續道:“你為商賈所養,就不究你無禮之責,但你若行於世,怎可不知禮?
……”
一番訓斥下來,羅哲頭都大了,也知道了為什麼禮不下庶人,因為平民百姓讀書的機會不多,而所謂教育,便是明禮,教材也是禮記、論語等書籍,這對接受了不同教育的羅哲來說,就有點聽天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