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謔類(1 / 2)

佛睛黑石

廣西全州無量壽佛寺中佛,即無量真身也,其目睛指甲,與生人無異:目視物而能轉,甲年久而亦長。湖廣永州浯溪之涯,有黑石焉,較他石為少,細視之暗然;以溪水滌之,則浯溪之景全現於中,若鏡照然。好事者舁輦於家,水洗經日,與頑礪者等也;複舁之舊處,光則又如舊矣。鹽鹵雜以他水,但要記其舊痕,以飯甑蓋之於中,掠去麵上之水,至舊痕處,則取去者皆他水,而鹵盡在也。或以甑簟隔之亦可,以他物則難分矣。此皆理之不可推者。

碑樓

徐武寧王之墓,在鍾山皇陵之右,神道碑乃我太祖之筆也。碑因高大,為樓以居,石磴以上,登者即時必病,人莫敢焉。予嚐聞之,昨友李見石之子登之,果然。豈非太祖在天之靈不容人之在上耶。

水石變異

春秋,石言於晉,曆代少見也。陝西慶陽府天雨石子,大如鵝卵,小如雞頭,皆作人言。春秋,水鬥於穀洛,亦以罕矣。正德間,直隸文安縣水忽然僵立,高可五丈,大亦如之。(見《實錄》)

老人

錢希白《洞微誌》載雞窠老人如小兒事,嚐以為怪未信。昨聞會稽季通判本雲:嘉靖甲午在寶慶時,有事於所屬新寧縣,未至縣五十裏,宿於山中民家,堂前架一庋,置木匣其上,中有老人,長可尺餘,立則露首,聲唧唧如燕子語。問之,乃其家遠祖也,年已百八十矣,能言元朝事,日不食,或進一盂水而已。季蓋質實不妄語者。據此,與雞窠老人不食不語相符,而實有矣。夫人老而體縮,由氣血衰也;氣血衰而聲音低,理也。但骨胡能短,食胡不進而長生?似與天年百二之說戾矣。夫天地間自有一種間氣所生者,如《輟耕錄》所載人臘是也,如《筆談》所載呂縉叔終時如小兒病也。

血水

嘉靖甲寅三月,寧波慈穀縣灌浦鄭家,忽然地裂流血,舉家驚惶。至暮,盯畦間俱是也。當道舉奏。明年四月,倭賊陷其縣,縉紳軍民死者無算焉。又明年六月,賊至杭州北門外,大肆焚掠,五日方去,亦有死於鋒下者。甲寅之秋,其地新河、壩河水亦盡赤,豈非皆血水之所兆耶?

異妖

舊聞宦客雲:某地某都司家,晨起見廳壁畫有王者一人,車騎數件,男女侍衛又數十人,晃晃動躍,頃下坐列於廳,奔走應答,真人物也。主人驚出,且疑且告曰:“尊官何來?何顧於餘?”王曰:“吾非崇也,暫過借宿,不擾不侵,無喧無恐,吾當有益於汝也。”一時婦女進於內仆從或爨於廚,或易於市,或服役於庭,除車馬行李,各置其所。逐主一家於空室,柴米家具,與之共矣。往來冠蓋,皆不識之人。逾半月,謂主人曰:“某人橫,負汝財,吾為汝追之。”批帖令人召曰:“三日內不來償主,當焚某處房屋。”其人恐疑間,某地之屋焚矣。辦值急付其主。明日,別主人,冉冉自空而去。餘以宦客欺己耳。

嘉靖三十七年三月,寧波象山縣梁家,忽至一老嫗,四媳二女,口雲借宿其家,俱不見,獨一幼婦見而迎之,啟以“尊客素昧,居宅何處?”嫗曰:女翁出外乏主物,特來相倚,世為宅戚也。”婦走白翁姑,翁姑疑為崇,急辦牲醴以賽之。嫗怒曰:“吾非為禍之崇,何為生食我?”令婦熟而進之,飲啖、言笑、起臥如生人,婦女皆國色,嫗雖老,而容儀亦修潔也,半月始去。以此證彼,信有之也。

然鬼無形與聲,倏忽變化則有之,雖五行之妖,亦不如是。至於始皇之時,素車白馬、持壁與客之異。王莽時,池陽小人無數,或乘馬,或步持物。劉歆以為人變,皆屬皇之不極,今又非其時也,豈《幽怪錄》所謂世間人鬼雜半之說耶?

李伯時天馬圖

宋元祐間,外國進至三馬,李伯時愛而圖之,卷而成馬俱死矣。聞出《空青集》,而予未之信也。昨觀《雲煙過眼》,周公謹細為紀之,其馬之名色形數,來曆日月,又引曾跋以證之。跋曰:“元祐庚午,餘來京師,見魯直九丈於酺池寺。魯直謂餘曰:異哉伯時,貌天廄滿川花,放筆而馬殂,蓋神駿精魄,皆為伯時筆端取去。實古今異事,當作靈敏語記之。後十四年,當崇寧癸未,餘以黨人貶零陵,魯直亦除籍徙宜州。過餘瀟湘江上,與徐靖國、宋彥明道伯時畫殺滿川花事,指餘親見也。餘請九丈當踐前言記之,魯直笑曰:隻少此一件罪過。後二年,魯直死貶所。又二十七年,餘領浙漕,當紹興辛亥至嘉禾,與梁仲謨、吳德素泛舟訪劉延仲於真如寺。劉出是圖,開卷宛然疇昔。俯念四十年憂患,餘生獨存,殆若異身也。因詳序本末,使後來者知伯時一段異事,亦魯直遺意耳。”據此,則實有是事,真可為異。又嚐聞傳神之人雲:“凡寫病者之照,肖之則病人多死。”豈非亦收其精魄於繪事耶?況李術至精,則通神矣。故世傳龍眠常畫一龍,正風雨而點睛,遂為飛去。夫《雲煙過眼》無刻本,而抄者多訛且少也,予因略正數字,錄之於稿,或傳之於人,庶幾不沒李、黃、曾三公之意也。曾名紆,字公卷,空青其號,官至中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