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去種種思緒的男子垂目書案,隨手拈起一張紙,說不清是意外還是吃驚地問:“這是……”他明明記得這女子不是用的那種楷書嗎?怎麼又寫出這樣風格迥異的字體?
徽音整理著已經寫滿的紙張,有些奇怪地看向胤禛:“您應該知道的吧,女子真正的手書怎能輕易流傳出去,奴婢一向小心慣了,什麼印鑒、字跡、隨身物品之類的,寧可毀了也決不能流傳在外。”
放下手中的紙,坐在那裏的男子端著茶盞的手指一頓,狀似平淡地出聲,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這一瞬間的語氣竟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求證:“這麼說,你這字爺是第一個看見的?”
“嗯?不是呢。”徽音並未留意胤禛的細微變化,隻當如常的笑了笑,補充道,“詩韻她們這幾日也見著了,奴婢還命她們燒了之前寫的那些紙,所以……。”
“爺晚上過來,你準備一下吧!”打斷那未完的話,放下沒用一口的茶,起身的男子隨意抽了兩張寫滿字的紙,徑自走了,“這兩張爺留個底,放心,爺還沒有汙了自家側夫人名聲的念頭,況且損人不利己之事,爺也幹不出來!”
徽音不解地看著離去的那道修長背影,隻覺得莫名其妙,想要就直說唄,難得多說幾句話,居然全部都是廢話,真是讓人搞不懂了!不過他說晚上要過來……?在屋裏收拾紙張的女子習慣性用手指點點額頭,緊接著便放開腦海中閃過的那一點小糾結了。
嘛,來就來吧,反正有一就有二,沒什麼可深思的,準備晚飯和熱水,該用膳該沐浴,一樣樣來就是,她司馬徽音從不懼什麼!
四夫人惠心帶著奴才走在前麵,身後跟著的是亦步亦趨的徽音,她們此時是要去永和宮,今天是皇家舉辦家宴的日子,四貝勒府的女眷隻有她們兩個有資格入宮參加。惠心不由自主用餘光瞥向後麵的女子,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入府不到一月的女子,無論是品貌、身段還是氣度,都是少有的出色,可讓人奇怪的是,如此的女子居然看似不太得寵,而且回門那天的事,她本以為會讓徽音和李氏鬥起來,誰曾想竟完全沒個動靜,的確如五弟妹說的,這是個不好說的人。
站在永和宮外等到宮女通傳後,惠心和徽音一前一後進了永和宮,德妃正和住在永和宮的幾個嬪、貴人聊天,都是乘著等待乾清宮家宴開始前的場麵活,伺候一個男人的女人,關係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呢?康熙三十九年的這個時候,德妃身邊的兒子裏,隻有四阿哥娶了嫡側兩妻,十四阿哥還未指婚,因敏妃故去暫由德妃撫養的十三阿哥同樣未曾指婚,所謂的侍妾、房裏人是沒有進宮參加家宴的資格的。
惠心應了德妃的話落座,徽音侍立在她身後,規規矩矩扮演著恭順妾室的角色。婆媳兩人你來我往地聊著天,時不時哪個康熙的小妾也搭上幾句話,總得來說,氣氛還是不錯的。神遊天外的徽音低頭含笑,一副“我在認真聽”的模樣,實際上早就不知道分心幹什麼去了。
“看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徽音丫頭,你也坐吧!”德妃想著晾夠了,這才出聲賜座,畢竟是太後看重的人,可不好太過啊!
站在那裏的女子聞言一愣,惠心見此救場似的輕拍了她一下,沒成想竟被躲了去,她微感詫異,但旋即快速反應過來道:“妹妹發什麼呆?額娘賜你坐呢!”
徽音下意識地閃開了旁人的碰觸,恭敬地走了出來,在場之人皆以為這是要謝恩,德妃嘴角略有快意地勾起,沒等她心裏出現壓住這個受太後恩寵的兒子側妻的喜悅,就見走出來的女子跪在了地上,表情嚴肅認真而懇切關心地叩拜道:“娘娘不可,奴婢身為側室,在夫人麵前哪有坐下的資格?永和宮固然是娘娘寢宮,您又是四阿哥的親額娘,萬不能因奴婢讓您引來他人非議,知曉的道是您體恤奴婢,不曉得的指不定編排成什麼樣子了,奴婢既是奴才又是晚輩,絕不能讓娘娘受累啊!”
永和宮裏頓時寂靜無聲,在座的嬪和貴人仿若見鬼一樣暗掃跪在那裏一臉“我為你好”的女子,惠心似是反應不及,仍有些愣神,而上首坐著的德妃卻是表情僵硬,眼角有些抽搐地憋了口氣,可是麵對這樣一番言辭,她還隻能表示出欣慰,其他的什麼都是錯,如果這一遭傳出去,就等於說明了她曾給太後看重的孫媳婦下馬威,那樣更落不了好。
“你說的是,快起來吧!”
除了德妃和徽音,其他在座的人心神微緊,她們都聽出了這句話裏的冷意,可惜……站起來回到原來位置的女子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無論是麵色還是動作,全部正常得恍若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