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寰襄坊裏,水汽還未從地麵散去,尚未入睡的女人們看到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在他們身後跟著十幾個挑著擔子的壯漢。
每隻木箱都由紅色絲綢綁好,按照瀚都城聘親的規矩,箱子裏裝著金戒兩隻、金耳環一副。聘禮,小禮三十六,中禮六十四,大禮一百二十金銖,尚有老酒八擔。
紀風塵二人換上暗紅的長袍,張天門和無燼等人作為長輩,理應在男方家裏,不過他們也代表了各自的家族為這對新人送上祝福,在他們衣裳左肩上繡有各自的家徽。
到了玉合樓,他們翻身下馬,此時玉合樓裏的人忙得不可開交,鴇母找來豔俗的紅衣裳船上,帶著一隊女人坐在樓裏等待提請隊伍的到來。
張知陳揮揮手,讓人將禮品用杠箱抬到樓裏。
這支隊伍的到來引起了周邊人的議論,周邊百姓聽說有人迎娶的女人,全都跑過來看熱鬧,把寰襄坊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好事者紛紛揶揄,樓裏的女人則一臉驚羨——九州大陸上,迄今為止還沒有人願意迎娶青樓的女人,對大家而言多多少少有些驚奇。
鴇母簡單檢查了禮金,以金團、油包及閨女自做的繡品作為回禮。
聘請階段就算完成了,張知陳留下五個壯丁幫忙,再回去帶江東來前來娶親。
江東來依然沒有醒,在無燼的幫忙下換上喜慶的長袍,坐在新家的大堂中間。
張天門讓人把花轎帶到江府上,而後張知陳和紀風塵帶領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
八人抬花轎,抬轎者穿一色特製的緞子馬褂,炫耀一時。坐花轎尚含有明媒正娶、原配夫人之意,女子一生隻能坐一次。迎親日,花轎出門,以淨茶、四色糕點供"轎神"。
隨行隊伍一路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沿途吹吹打打。
新郎不到嶽父家迎親,以喜娘郎為使者,持名貼前往,與尋常的婚禮不同,江東來的喜郎是兩個人,還都是少年。
敲鑼打鼓的隊伍進了寰襄坊,在眾人的議論聲停在玉和樓門前。
喜兒已經梳妝完畢,罩著麵紗,額點朱砂,由鴇母牽著走下樓。
她沒看到江東來,其他人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江東來按照禮節藏起來了,新娘上轎前,經男方喜郎三次催妝,佯作不願出嫁,懶於梳妝,而後坐娘腿上,娘為女兒喂上轎飯,寓意不要忘記哺育之恩。
張知陳擔心江東來撐不住了,省去這些繁文縟節,親自卸轎門,喜兒眼含淚光,回頭隔著紗簾看了玉和樓的姐妹一眼,慢慢朝花轎走去。
在她起身跨過玉合樓的門檻之際,兩個青樓女子跪在地上,一人手捏抹布,一人捧著水盆,跪在地上刷去喜兒留下的足跡。很快,有更多女人撿起抹布、跪在地上洗刷地上不存在的足跡,她們不顧一切地刷著,雙手磨破了皮,血從細嫩的肌膚裏滲出來,染在濕潤的地上。每個人都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做著這個動作,全然不顧他人譏諷的目光。
喜兒一路走,她們便緊跟在後清洗青石板,既為了洗去喜兒的足跡,也為了抹掉她不堪的過往。
——活在青樓的女人,誰不希望有這麼一天呢?
能有個癡心人用八抬大嬌娶自己回去,該是有多好啊!
看到這一幕,張知陳和紀風塵無語凝噎,待喜兒落轎後不顧身份上前扶這些女人起來,他們聽到在喜慶的嗩呐聲中有女人的哭泣,有嘲諷的笑聲,還有深深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