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殺人犯”妻
當高誌遠得到劉占魁被抓去的消息之後,自己做東請客慶賀。客人幾乎全是他大魚府的管理人員、廚師、服務人員等,當然,也請來了他的幾個當年水泥廠下崗的要好的朋友。意思不言而喻,除開純粹慶賀的意思之外,尚有一個小秘密,那便是意在洗刷自己看著自己的大魚府被砸而不還手所帶給自己的膽小怕事的負麵影響,以恢複自己在人們心目中那點正直剛正的男子漢的本來形象。地點便選在田長安自非法集資的老楊手裏拍買得到的鳳凰大酒店。
豈不知這個大酒店雖尚不被有關部門評定為五星、三星什麼的,而由於它服務項目的齊全且高質量,幾乎吸引了本區域所有上些檔次的客人。縣政府、縣委、縣政協、縣人大等幾套班子每每來了重要客人,也無不在鳳凰大酒店安排膳食。當高誌遠帶著他的朋友們,在服務小姐的引領下,在一間有著“靜心齋”雅麗名稱的高級間前站定,高誌遠高興地招呼他的朋友入室就座時,他的廚師便扭動著脖子,轉動著腦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看人家的環境布置、服務設施。腦子裏又顯然想到剛踏入這個大酒店時,看到的漂亮又有禮貌的迎賓小姐,大廳裏的鬱鬱蔥蔥高大植株的榕樹等景觀,一側高大漂亮的服務台,以及服務小姐身後上方牆壁上標示著北京、紐約、東京、倫敦等全世界不同地區的時間的時鍾,還有螺旋狀有著金黃色的別致欄杆拾級而上的扶梯(樓道兩側當然還有電梯),這一切設施,均顯示著這大酒店的品位。廚師對高誌遠說:“看人家這個大酒店,果然比咱的大魚府要強!到這兒來的,差不多全是那些大款、大官們!”
正在這時,果然,又高聲地嚷嚷著湧來另一班客人,正在招呼自己的朋友入座的高誌遠,便不由地朝這另一班客人看去。這一看,卻令他不由地一驚,心想,真是冤家路窄,他看到了縣長助理方紅生!顯然,方紅生帶著不知哪兒來的客人也來這兒消費。這個方紅生當然也幾乎同時發現了高誌遠,盯著他的臉,顯示出頗為不敬的譏笑的神氣,並作出驚訝的樣子,說:“呀,你也來這兒啦?”高誌遠迎著對方的視線,臉上是得意的笑,說:“嘿,難道這地方隻許那些大款們再就是像你方縣這樣的大官們進啦?沒有這樣的規定吧!”
方紅生聽了,臉上依然是那不屑的笑,但顯然不擬與對方打嘴仗,那視線便轉向了高誌遠的朋友們的身上,接著,便換了另一個話題,說:“今天有遠道來的尊貴的客人?還是有重要的業務要談?”高誌遠同樣看一眼自己的朋友,再回頭逼視著方紅生的眼睛,得意裏便添了幾分莊嚴,說:“你說錯了,都不是。今天,我們遇到了喜事,高興的事,舉杯慶賀一番!”方紅生也作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嗓子眼裏“咦”了一聲,那意思很明白:你還有什麼喜事?高誌遠便愈加地興奮起來,聲音都高了很多,眼神卻一直逼視著那個方紅生不放:“那個劉占魁砸了我的大魚府,好家夥,‘呼啦’一下子來了一二十號人,人人手裏有家夥,那鎬把、棒子一掄,‘劈裏啪啦’給我砸了個稀巴爛!”高誌遠說這過程的時候,活像說一件十分輕鬆的事似的,“而今,這個劉占魁終於讓咱們公安部門抓起來了,難道不是喜事?難道我們不該舉杯慶賀一番?”
高誌遠說完,灼灼逼人的視線一直逼視著方紅生。方紅生嘴角便掠過一絲笑,甚至還清楚地聽到了他鼻腔裏發出的“哼”的聲音,那意味兒便十分明確,視線裏充斥了敵意。高誌遠當然完全感覺到了這些,但仍逼視著對方。接著說:“方縣,告訴你說吧,抓住劉占魁,這隻不過算個小喜,我們也隻不過小慶一把而已。待到劉占魁背後的那個靠山再被揪出來時,那我們才能算大喜,我們才會大慶一番的!”
方紅生聽了,顯然明白無誤地感覺到了對方話裏隱藏著的威脅與暗示,眼神中的敵意便愈發地明顯起來。卻不再理睬高誌遠,轉而大聲地招呼他的客人到隔壁室內入座。而他的客人又顯然是外地來的,並不曾知道高誌遠這個人,當然也不會知道那個叫劉占魁的。便聽到一位問方紅生:“剛才那位說話夠衝的,他是誰?”就仿佛是有意安排好了似的,方紅生便大聲地回答,回答給提問者,顯然更是要說給開著門的隔壁的高誌遠聽的:“那是我們的一位刁民,正經本事沒有,拱個火鬧個事呀啥的有他!看來,上次有人砸了他的大魚府,是砸錯了,應該砸了他的腦袋!把他的腦袋砸個稀巴爛,他就不會跟我說話這麼狂了!”
由於兩個雅間僅一牆之隔,最重要的是兩個房間的門尚都大開著的。方紅生的話,也許高誌遠的朋友們不曾全注意聽,而高誌遠卻確是一字不拉地聽到了。本來就興猶未盡的高誌遠,情緒更充沛更興奮似的,他大聲地招呼自己的弟兄(當然也有他的服務員姐妹)入座,看到早捧著菜譜候在一側的服務小姐,又高興地招呼大家:“點菜!點菜!你們盡管點好的!酒也要好的!今天喝的是喜酒!”他甚至不待大家作出任何反應,繼續高聲說著,而他說給隔壁方紅生聽的意圖也是顯而易見的,“劉占魁砸了咱們的大魚府,被抓住了。當然這個劉占魁稱霸一方不是一天半天的了。”他的話突然一轉,“霸又如何?隻要幹了壞事,不管他偽裝得多麼的隱蔽,不管他是誰,他的官職多高,總是要受到懲罰的!”
這時,服務小姐將雅間的門關上了,隔壁那個方紅生也便被丟到了腦後。高誌遠讓服務小姐重複一下大家點的菜名,相當認真地聽了,說聲:“好!”在服務小姐下去的當兒,高誌遠的視線才真正地回到他的弟兄們的臉上來,口氣也自然緩和了很多,臉上沒有了得意的笑,說:“我給弟兄們透個小秘密吧!”大家便真的來了興致。高誌遠接著說:“劉占魁砸咱們的大魚府,我是預料到的,所以才更換了我今天的這款新手機。”說著,他拿出來給大家看,說:“它有錄相的功能,我讓小趙用它將劉占魁砸咱們大魚府的全部過程,暗自錄了像。我親自送給公安部門,但不是咱縣公安。如交給咱縣公安,說不定轉眼便會到了那個劉占魁手裏。我隔過咱們縣,直接捅到了市公安五處,那個專門打黑辦公室。那個劉占魁橫行鄉裏作惡多端,誰不知道?誰又能整得了他?當然肯定不光咱,暗裏告他的人肯定還多著哩,但咱給公安部門提供了直接證據!”
所有的人聽著,嘴裏不由地發出突然醒悟似的“哦哦”的聲音,也才終於明白了高誌遠眼看著人家砸,竟沒有一絲反抗的因由了。也便向高誌遠投去更加佩服的目光。高誌遠接著說:“看來咱們還是要相信中央,相信公安。更要相信,無論誰,隻要你觸犯了國家的法律、法令,那終究會要受到懲罰的!”
應上的菜,陸續上齊了。人們斟滿了酒,氣氛活躍了起來。高誌遠與大家一樣,話也隨意了很多。這時,坐在高誌遠右側的胖子廚師右手捏著酒杯,卻伸出左手來,輕輕拍打了一下高誌遠的胳膊,甚至將腦袋湊近高誌遠,說:“那個王順昌是趙曉青殺的!趙曉青真的讓咱縣公安抓起來啦!”
真的恰如為高誌遠剛才的話作了一個注腳,又一次用活生生的事實,印證了高誌遠論斷的千真萬確。然而,對於第一次聽到這消息的高誌遠來說,卻無異於重重地回敬了自己一記耳光。高誌遠不禁驚訝地“啊”了一聲,完全驚呆了的樣子。
趙曉青與高誌遠僅僅是昔日同學、工友的關係,然而,由於相處這麼長的時間,高誌遠十分了解趙曉青。他性格內向,各方麵條件不行,受人欺負。可高誌遠偏偏極富同情心,看不下那些動不動欺負人的人,無形中兩人的關係便特殊了起來,成了知心的朋友。高誌遠也十分清楚,在趙曉青的心裏,自己便成了能為其拔創的人。
這時,高誌遠突然想到,前兩天趙曉青還曾找過自己,便斷定他找自己一定要傾吐什麼。隻可惜因大魚府被砸,沒能與他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如真的能聊一聊,或許能夠改變他的主意。而今,一切都晚了。他在心裏對趙曉青說:咋幹了那麼蠢的一件事呢!毀了自己,也毀了自己一家!
高誌遠的情緒突然跌至深穀,他的酒桌上朋友們的說笑,幾乎一點也沒能聽得進去。又待了一會兒,他突然對大家說:“各位,不好意思,我有個急事。今天我負責買單,各位請盡管吃好喝好!”高誌遠起身早退了。他即要到趙曉青家看看。
趙曉青的家裏沒有一絲生氣似的,死一般的寂靜。甚至圈在院子西南角的仔豬也受到了感染似的,沒有了任何的動靜。風不大不小地刮了起來,便聽到關著的街門開裂的縫隙所發出的“嗚嗚”的哨子一樣的動靜,那動靜竟如女人低泣似的,時強時弱,斷斷續續。身臨其境,更增添了無限的感傷。突然,一陣風吹進院子,“呼啦啦”刮起地麵上的幹樹葉、草屑,在院角形成一個小旋風,轉起了圈圈,便更有一絲涼意襲來。依著門框呆傻了一樣久久佇立在那兒的鄭玉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進了屋門,直奔衣櫥,打開櫥門,翻騰櫥裏放置並不整齊的衣物。她突然想起丈夫趙曉青被抓去時,僅穿一件襯衣,天要涼了,必須找幾件衣服給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