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酉時,白石山腰的宿營地設立完畢。畢竟是身處深山之中,一來考慮到有地形的掩護,二來也是潛藏形跡的需要,將士們隻需要將帳幕一一搭建起來即可,無須砍伐林木搭建角樓、馬柵之類防禦設施,因而很快就完工了。雖然天色還很敞亮,但將士們數十裏險峻的山路下來,幾乎都已經累得半死,這時候紛紛都去休息了。
陸遙正拉著丁渺吩咐許多瑣碎事宜,兩人沿著貫穿營地的大路走動,忽然聽到營門外馬蹄踐踏之聲大起。
兩人對視一眼:誰會這般喧嘩?
邁步出去看,隻見營地東麵的開闊地上,數十騎分作兩隊,正彼此對抗衝殺,虛作張弓射箭以及挺槊刺殺之勢。其中一名頭戴黑漆細沙籠冠,身披雜錦戎服的青年騎士特別顯眼,他策騎穿行於往複奔走的人馬之間,輕提韁繩安之若素,顯示出極高明的騎術;馬鞍兩側各掛一把長梢角弓,這喚作“雙帶兩鞬”,顯然他是能夠左右馳射的箭術好手。在此人連聲叱喝指麾之下,數十騎奔走來去,威風懾人。
“這廝看著有些眼生,精神倒是健旺的很……他是誰?”丁渺問道。
“此君乃是在中山國北境蒲陰、北平一帶駐防的冀州騎督,劉遐劉正長,此番是受丁刺史之命協助我等的。因為我們行軍速度快,他從後趕來,今日才與大隊彙合,是以你不曾見過。據說此君素有驍勇善戰之稱,又練兵不輟。曾以部下精騎數十人往來河北,賊寇皆深憚之。”
陸遙止住言語,盯著丁渺看了半晌:“文浩兄,那一日與丁刺史分手時,丁刺史曾特意向我們介紹過此人的,你不記得了?”
“哦!哦!”丁渺啪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當時他說了什麼言語,我現在全都記不清了……道明,家叔對我素來嚴厲,又始終不認可我從軍報國的誌願。唉,與這種老古板會麵的時候,我感覺很是緊張。”
陸遙理解地點點頭:“文浩,其實你運氣真是不錯。你想想,萬一你在鄴城紅袖招裏毆打新蔡王的事情傳揚出去,被丁刺史聽到了風聲……那豈不是……”
“休提!休提!此事再也不要提起!”丁渺足跟一軟,幾乎跌倒。他覷著陸遙的臉色,忽又失聲慘呼道:“難道弟兄們已經說給旁人聽過了?”
說話間,丁渺的臉色都白了。這神情頓時惹得陸遙身後的何雲、蕭石、杜欽等幾名並州將士竊笑不止。
陸遙趕緊連連搖頭否認。說來有趣,丁紹對丁渺其實關心備至,偏偏言語嚴厲之極。而丁渺這種全無上下尊卑之分的性子,就連越石公都感覺有些頭痛吧,到了丁紹眼前,卻如老鼠見貓那般。這譙國丁氏叔侄二人的關係,委實可樂的很。
此事再深究下去,隻怕丁渺便要暈倒。陸遙想想還是作罷,於是轉回到原來的話題:“文浩,你看這劉遐如何?單以此刻所見,他身手不俗,指揮也很得力。”
丁渺打了個哈欠道:“區區牧奴作反,結果數年剿之不滅。這冀州哪有什麼人物可言!道明,我困得很,走也走也。”
所謂牧奴,說的是汲桑石勒賊寇。這批人最初起事乃是在冀州牧場。故而丁渺以牧奴稱之。相比於威震天下的匈奴漢國,這些流賊在丁渺眼裏自然不算什麼。何況丁渺素以豪勇無雙自詡,憑誰都不在眼裏。此番張嘴就貶盡了河北人物,連他叔父丁紹都罵了進去;又忘了在鄴城殺得己方狼狽不堪的,也是那幫造反的牧奴。
陸遙連連搖頭:“罷了罷了,你去吧。讓弟兄們都好好歇息,明日便要用兵!”
丁渺揮了揮手,搖搖擺擺地回營。
陸遙雙手抱肩立在營門,繼續觀看劉遐操練部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