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來的代郡軍,幽州百姓原本多少有些隔閡。但經曆過今日的大比之後,一來知道代郡軍中確有能征慣戰的勇士,入主幽州之後想必能遏製胡族的滋擾;二來親眼目睹兩地士卒公平較量、同受升賞,也消除了許多疑慮。
更重要的是,百姓們幾乎全都聽說了陸遙將會對成績優異的將士頒授田畝、並允許蔭蔽農戶的宣傳,而今日便是這宣傳當著他們的麵成為現實的時候。當一張張地契被珍而重之地發放到得勝的士卒手中時,百姓們麵麵相覷,隻看到彼此漲紅的臉,感覺到自己心裏仿佛有隻躁動不安的猴子在上躥下跳。
無論盛世還是亂世,百姓們總是最苦。這些農人世代辛勞,所得都落入顯宦世家之手,自己隻能以殘羹度日,勉強不餓死罷了。隨著大晉朝局日趨敗壞,越來越多的自耕農被天災人禍所迫,不得不闔家托庇於高門世胄的治下,依靠出賣勞力度日。主家稍有不滿,便可隨意打殺,待之不如豬狗。暫時未遭兼並之苦的,日子也過得越來越艱辛,深感朝不保夕。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北將軍府卻給了他們一條嶄新的道路,一條似乎可以讓他們安穩度日的道路!
哪怕不是每一個自耕農都願意成為軍人的蔭戶,哪怕不是每一家都有適齡女兒,此時此刻,每一名百姓都期待著能夠得到平北將軍的幫助,正如那些在校場上揮汗爭競的士卒們,每一人都期待得到平北將軍的認可那樣。
這樣的局勢正合幽州軍府的意圖,而效果甚至比想象中更加明顯。平北將軍絲毫沒有做出任何對抗的舉動,僅僅是行事都督諸軍事的職權,對將士們加以賞賜,就使得幽州的軍人、百姓心向往之,幽州大族們苦心維持的分庭抗禮局麵徹底崩潰。這一切,都源於陸遙牢牢地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也就是土地的分配。
陸遙部下的文人裏,邵續有治政的大才、棗嵩精通典章儀禮,但他們都出身世家,自幼錦衣玉食,少受顛沛流離之苦,對底層黎民的訴求沒有切身體會;而黃熠之類吏戶固然貧賤,卻也見慣了官吏對百姓如狼似虎的一麵。這些生於這個時代、長於這個時代的人,論及對百姓切身利益的了解,反倒遠不如陸遙。
陸遙也沒有務農的經曆,不過他比誰都清楚土地對百姓的重要性和誘惑力。在他所熟悉的那個時空裏,有政治團體崛起數十年間,或倡導“耕者有其田”,或推行“人民公社”,或在“使用”與“所有”之間大做文章,每一種主張都恰足以引民力為前驅、斂民財為已用,不愧為時代弄潮兒也。所謂偉大複興亦頗得益於此,著實令人印象至深。陸遙今日作為,不過是拾取紅朝牙慧罷了。
依靠分配土地這一手段,陸遙可以將士卒們與幽州軍府真正結為利害攸關的一體,可以使百姓們緊密團結在軍隊的周圍,由此形成上下有序、層級分明的嶄新利益集團。如果想得更遠一些的話,有朝一日,這個利益集團有能力脫離被豪門貴胄所把持的官僚係統而自成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