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顧瞻望宮闕 第三十六章 起兵(二)(2 / 2)

朱聲滿麵風塵,眼圈發黑,顯然連夜趕路十分疲憊,就連話聲都帶著沙啞:“正是。”

陸遙揮手令那兩名扈從退下:“可有憑據?”

朱聲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恭恭敬敬地呈給陸遙。

陸遙接過來略看一眼,神情立即顯得輕鬆些許:“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片刻。”

“是。”朱聲職權雖重,地位卻被陸遙刻意壓抑,遠不如堂中參預軍機的文武大員,既然陸遙吩咐,他便躬身施禮,倒走趨退,直到出了廳堂的門檻,才轉過身自行出將軍府去。

陸遙沉吟片刻,將朱聲攜來的文書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終於一拍案幾,起身下到堂中。

“平北幕府設立不過半載,幽州軍雖在艱苦整訓之後初見規模,但自王彭祖出鎮幽州以來,大軍數年征戰不休,民力屢經征調,幾近枯竭;而各項政務如安置流民、配屬屯田、興修水利道路等事,據都在百廢待興之時。數月前,台產兄曾指明軍府有根基淺薄之患,這份拳拳之心,陸某實已深切體會了,此刻來看,軍府的根基依舊淺薄,還遠遠未到高枕無憂之時。”陸遙按著腰間長劍,在堂內來回走動,先以寥寥數言安撫了以棗嵩為首的若幹文官,隨即引入正題:“然則,如今胡族大軍入侵,意圖攻打崤函帝宅,此誠皇業將傾之際、天下危急之秋也,忠誌之士豈可不奮身報效?吾幽州雖邊鄙疲敝,有賴諸公辛勞扶持,如今甲兵勉強可用,糧秣勉強可濟。憑此實力,卻遠避一隅之地坐視胡兒肆虐,不合大義,更非人臣所宜也。”

“至於諸君所憂慮的,匈奴漢國兩路大軍二十萬,我軍眾寡不敵之事……”陸遙歎了口氣,返身落座:“如今這已不是問題。”

陸遙口中說不是問題,臉上卻顯憂色。眾僚屬互相對視,輕聲詢問彼此,卻都不知他言辭所指。但有敏銳的,也隻能猜測或與適才朱聲所呈的文書有關,於是更覺得自家主公行事出人意表,越來越高深莫測了。

邵續出列行禮:“敢問主公所言,究竟何意?”

“王彭祖死後,東海王本有意以我為幽州刺史、都督幽州諸軍事,兼理幽州軍政大事一如前任。孰料東海王幕府中有人作梗,同時朝廷也打算牽製東海王的勢力擴張,兩廂推波助瀾之後,最終任命祖逖祖士稚為幽州刺史,與我分領文武權柄。為此,竟陵縣主深感惱怒。”

說到這裏,堂下眾人一陣竊竊私語。陸遙與竟陵縣主的婚約,在這些軍府核心人物中間已不是秘密。竟陵縣主深受東海王倚重,過去數年間屢次插手洛陽朝局,其強硬性格廣為人知,想到這樣一位厲害人物即將成為平北將軍的夫人,也不知是憂是喜。

陸遙眼神掃視,頓時令眾人靜謐,隨即道:“縣主為此十分不滿,因而某日遣使來訪密報,稱冀州刺史丁紹已然病危,問我可有意於冀州。”

邵續吃了一驚:“丁刺史病危?為何我們全不曾聽到風聲?”

“兵道者,詭異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叔倫公深通兵法,故此當日河北哄傳他病情危急的消息,其實為了誘使石勒賊寇貿然來攻;如今諸州郡毫無半點聽聞,可這消息恰恰是真的。此公素來體弱,率軍與石勒賊寇對壘半載餘,早就精力耗竭。後來又因為冀州生民疾苦而強撐病體、日夜操持,年初時便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最近這數月更已完全無法蒞事。東海王幕府本已著手選擇繼任人選,全因中原戰局狼狽才遷延至此……而另一方麵,東海王麵對石勒賊寇喪師失地,威望和實力都已大不如前。所以,若叔倫公病逝,冀州歸屬將由誰來決定,又已在未定之天。”

邵續隨同陸遙從鄴城出發前往代郡時,曾麵見過這位殫精竭慮於河北局勢的封疆大吏。隱約記得那時丁紹就麵帶病容,像是強撐著的樣子。這位冀州刺史一旦辭世,則支撐著大晉的棟梁又少一支了,邵續心頭微微一緊,待要歎息,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主公,那我軍較之匈奴大軍多寡,與此有什麼關聯呢?”黃熠插言問道。

邵續定了定神,施禮道:“還請主公繼續解說。”

“邵公請看。”陸遙將放置在案幾上的文書向前推出:“這是冀州軍首席大將、乞活軍首領、揚武將軍李惲發來的親筆書信,其中明言,若我願意支持他出掌冀州,則冀州五萬大軍,從此以後與幽州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