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時東海王幕府尚在,中原局勢並未失控,上述這一切問題本來並不成其為問題。誰能想到東海王及其部下們無能至此,援軍將將渡過大河,幕府的數十萬雄兵就冰消瓦解了呢……
正對兩邊將校的情緒沒奈何間,忽聽得外圍有人沉聲道:“打是可以打的。不過,不能守城。”
“眾寡懸殊,不據守城池,難道出去野戰嗎?”一將嗤笑道。正待再說什麼,麥澤明怒瞪他一眼,示意住嘴。
“老宋,你說說,為何不能守城?”麥澤明隨即問那發話之人。
被叫做老宋的,是個滿麵風霜,大約五六十歲樣子的老卒。正是渡河作戰時,因為指揮得力而得平北將軍讚賞的宋赫。
麥澤明是個會看風色的,既然陸遙重視這老卒,前日裏便尋了理由,升他做了百人督。故此才有資格參加軍事會議。
不管在什麼環境,宋赫總是一副木訥的樣子。聽得麥澤明詢問,他慢吞吞地道:“瓦亭雖然是交通要道,周邊卻無地勢憑依。我們如果坐守城池,賊寇們隻需用偏師圍城,主力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向北進軍了。也就是說,賊寇們要走,我們守城沒用;賊寇們要攻,我們也守不住這城……所以,守城是肯定不行的。”
“那我們應當怎麼辦才好?”
“平北將軍的目的,本來也不是要我們阻止敵軍,隻要遲滯敵人即可。”宋赫隨手拿根柴禾,在地上指劃著道:“往東麵十裏,是濮渠和陽清湖的交會處,乃是賊寇必經之地。那裏地勢狹促,道路兩側都有寬廣的沼澤,葦深土濘,不利大軍交戰。但我們可以在沼澤中分布兵力,反複滋擾賊寇們的行軍;還可將賊寇誘入沼澤深處,加以殲滅。如果順利的話,應當能在那裏與賊寇糾纏許久,足以達到陸將軍的要求。”
麥澤明頷首:“賊寇們的動作不會慢,如果要在那裏截擊,須得立即出發。”
一將遲疑道:“那片沼澤裏遍布水潭深坑,甚是險惡。夜間往那處去,眼睛看不清,更是危險。難道還沒見著敵人,先賠進去百十條人命?”
宋赫瞥了他一眼:“這百十條人命隻是開始。待到白天作戰的時候,因為我軍分散布置,而沼澤中調動不便,很容易遭到賊寇的包圍、分割。這一場就算我們贏了,少說也得丟幾百條人命在裏頭。倒是坐守瓦亭之人,隻要賊寇不來攻城的話,都能活命……你願坐守城中,懇求賊寇垂憐麼?”
那遲疑之將滿麵羞慚而退。
“軍情緊急,我們不必再議了。就按老宋說的辦罷。”麥澤明慨然起身。
他注視一側的若幹部將,沉聲道:“當日濡源敗戰,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是懾於主公神威,才不得不束手請降。老實說,此後我常常擔憂主公厚此薄彼,對我們幽州降眾不能一視同仁。然而後來主公對我們何等信重,諸位應當都看在眼裏。以此刻的局勢,如果主公不把我們當做可信賴的力量,會給我們這樣重大的任務麼?”
他將腰間的環首刀取下,緊握在手中,繼續道:“自前漢以來,我幽州便是精兵銳卒所出之地,幽州糾糾男兒,世代都是國家幹城。此刻局勢固然微妙,卻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好時候!還請諸位,不要辜負了父祖輩的英名,也不要辜負了主公的厚待。”
他轉身注視另一側:“我們雖追隨主公不久,但對他的信心、忠心,與諸位一般無二。主公自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今日日我追隨主公挑戰強敵,是我的榮幸。望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他鏘然拔刀,往左臂割開一道血口,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此戰,我決意誓死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務,不計犧牲,不惜代價。”
身周諸將一起拔刀,割臂出血:“願隨將軍誓死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