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為出遊到山裏,所以大家的心情異常開朗,將內心中另外一個人格散發出來了。
沈小威像是變了一個人,陽光、調皮、機智。他抓住我正要拍下的又一巴掌,輕輕說:“向你的右前方看。”
我看過去,雲霧縹緲中,在一座山頭上能若隱若現地看見一個亭子。
“香爐峰!”我尖叫。
爬山時還在同沈小威談到的許願亭,現在就呈現在眼前。
不過也隻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到達那兒應該都要到下午了。
“我知道那個亭子!”雍靜笑,“那鐵亭是朱元璋所賜,祝福天下有情人的。來齊雲山,那個亭子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我本來想打趣她,問她去那裏是為誰許願,但幸好及時閉了嘴,要不說出來後太尷尬。
“那我們加把油,向香爐峰進軍吧。”羅嘉晨發號施令,大家站起身,重新有了精神,繼續向山上爬去。
到了下午兩點,我們才在一家位於山間的磚瓦房落了腳,房子的主人是很和善的一家四口。男主人招呼我們坐下,給我們菜單,上麵有一些山裏菜。
我們坐在屋外的木椅上,沒有點菜,為了趕時間爬山,隻點了四份蕨菜麵。
女主人左右手各拉著一個小孩進了屋,去給我們下麵。
男主人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慢慢地說:“這山中隻有我們一戶人家,房間很大,晚上你們可以來我們這兒住。”
“道觀不能住人嗎?”我問,我以為道觀和寺廟一樣是可以留宿的。
女主人從房裏出來,將麵端上桌,說:“不行的,一般來這兒的遊客都是早上上山晚上下山,若是晚上要過夜的,都會尋來我這裏,雖然簡陋,隻是磚瓦房和木床,但休息是沒問題的。”
沒想到女主人說的是一口標準普通話,字正腔圓,我不由仔細打量她。
“您不是本地人吧?”雍靜問。
女主人笑笑,“我和他都是本地人。”
“那你普通話說得很好啊!”
“因為我在城裏待了幾年,高中大學都在城裏。”她回。
“啊,那為什麼回山裏呢?”我和雍靜一起叫,在我們的想法中,上大學出了城,不就為了當一個城裏人,怎麼還會想回山裏呢?
她又笑了笑,笑容平和而安詳,“為他嘛。”她說著看看男主人,男主人正靦腆地笑,一個大塊頭在女主人麵前居然也露出男孩似的神色。
她沒有再說什麼,我們也不方便再問,匆匆吃起麵來。
離開磚瓦房,我們加快腳步登山。
沒一個小時便來到香爐峰上,站在鐵亭中有一種虛脫感。越登高路越抖,我和雍靜幾乎成了廢人,背包全交給羅嘉晨和沈小威,他們雖有些喘,但至少還能正常走路,而我差不多是被沈小威拉著走到了山頂。
“我們到了。”沈小威將我的手握緊,牽著我走進亭中。
“太美啦!”我雙手捂住嘴,忍不住驚呼道。
站在亭中,放眼看去,大有一覽眾山小之感。亭子位於山尖,四處看都是俯視,人站在山風之間,仿若淩空欲飛。
雍靜將手比做喇叭狀,向山下大喊:“你——好——”
羅嘉晨笑她,“你對誰喊你好啊?”
雍靜回他:“對我自己。”說著又繼續喊:“你好——雍靜——你好!”
羅嘉晨也喊:“雍靜你好!”
回聲從四麵八方傳回來,仿佛有千萬人在呼喊著雍靜。
在回聲稍微小下去時,沈小威衝我擠擠眼,然後用盡力氣對著山下喊:“許,安,安——你好!”
“許安安啊——你孤單嗎?”
“許安安啊——我最喜歡你!”
隨著回聲一遍遍傳回,我分外激動,好像沈小威化身為整座山,用千言萬語對我說“許安安,我最喜歡你”。
我忍不住也將手做成喇叭狀,對山下放聲大喊:“沈小威——你好嗎?”
“沈小威啊——你孤單嗎?”
“沈小威啊——我也最喜歡你!”
這時一個女聲的回音也傳了回來:“許安安,你好!”
又一個男聲喊:“許安安,你好嗎?”
雍靜和羅嘉晨正率真地看著我,對於剛剛我和沈小威放聲表白的行為,我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
於是我繼續對著山喊:“我很好,我很好,你們好嗎?”
“山作香爐雲作煙,嵯峨玉觀隱千年。”
一個黃袍的年輕道士邊吟著詩邊走進亭子,我們看見他便停下了玩鬧,對他行注目禮,他也對我們微微鞠躬。
沈小威掏出照相機,跑到道士麵前,“師父,可以麻煩您幫我們拍張合影嗎?”
背景是鐵亭和整片山景,我和雍靜各站在沈小威的左邊和右邊。
道士按下快門鍵的那刻,我明顯感到沈小威的身子動了動。
我疑惑地看著他,正看到他側頭看向雍靜。
雍靜注意到我的目光,笑著對沈小威說:“喂,你看我幹什麼,許安安在看你呢。”
沈小威沒有回她,一聲不響地走到道士身邊,拿過相機就準備先行一步。
換回相機時,道士輕聲說了句:“善待有緣人。”
沈小威怔住,有點尷尬地問道士:“怎麼善待?”
道士笑吟吟地也不回話,獨自下了山,留我們在亭子裏麵麵相覷。
“遇到高人了?”羅嘉晨駭笑。
“阿彌陀佛。”沈小威嚴肅地稽首,立刻被我們一頓打:“是無量天尊!人家是道士!”
我們的大笑乘著風,飛揚在齊雲山碧藍的天空和巍峨群峰之間。無數個回音,明媚的笑顏,十七歲,我們最後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