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梨的滋味
東北人的吃,充滿地域色彩,粗獷與寒冷聯係在一起。冬天大地被凍出一條條口子,寸草不生,自然吃不到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凍梨看起來不好看,凍得像黑鐵球一般,啃一口連牙印都留不下。吃凍梨有方法,不能硬碰硬地啃,那樣牙齒受不了,半天吃不到一塊梨肉。吃前把凍梨用冷水拔一陣子,凍梨在清水中一點點地緩解,薄冰和梨脫開,冰殼透明,還保持梨的形狀。這時梨肉鬆軟,吃一口既有梨的香甜,又有冰凍後特殊的味道。
雪後的城市特別安靜,風歇息了,地上的積雪被來往的人和車輛踩得髒汙,到處是亂七八糟的腳印。我走出大院,馬路上行人不多,各個行色匆匆,急著趕回家。果品店離我家不遠,我卻要走很長時間。一路走一路玩,戴著棉手捂子,拎一隻苞米葉子編的草筐,上麵畫兩隻熊貓抱竹子,還寫一行紅字“為人民服務”,裏襯一層壓花紋的塑料布。筐很大,我嫌麻煩,幹脆倒扣在棉帽子上。軍分區的大牆上攔一道鐵絲網,灰色的樓,尖尖的拱頂,大門旁邊豎著塗綠漆的木頭崗亭。站崗的哨兵全副武裝,棉帽子,棉大衣,大頭鞋,槍上明晃晃的刺刀,閃著清冷的光,莊嚴得讓人心生敬畏。鐵絲網上棲著的鳥兒,嗓子被一夜大雪洗得清亮,一早不停地唱,小腦袋扭來扭去,踏雪的嘎吱聲也沒有驚跑它,我攥起一團雪向它拋去,鳥兒不情願地抗議,向遠處飛走。
東市場是熱鬧的地方,街道不寬,兩邊是低矮的店鋪,來往的人穿著單調,臉色冷漠,與雪後晴朗的天空很不和諧。果品店在市場拐角,對麵是防空洞的大鐵門,門上鎖著大鎖頭。這是一座木板建築,房子又高又大,比周圍的大出一號。房子山牆上的木板,被風吹雨淋雪打,有的地方翹起,釘子帽鏽痕斑斑。木質的紋路深暗,上麵貼的標語被風撕得支離破碎。果品店裏的售貨員是幾個老頭子,穿一身臃腫的棉衣,紮一條藍圍裙,戴著藍套袖。平時顧客少,大夥兒圍坐在爐子邊,烤火取暖,抽煙,嘮嗑。
房子裏空間高大,空花筐摞在一側。堆果品的木案子上,凍梨堆得小山一樣,另一堆是橘黃的凍柿子,還有一堆山核桃。店裏沒什麼鮮貨,就這單調的幾樣。當售貨員把一秤盤子凍梨倒進草筐,我看到他的手凍裂得粗粗糙糙。
凍梨一個個倒進草筐,他滾進我的心裏。凍梨上不了大席麵,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經過風雪的洗禮,凍梨滋味醇厚,是東北大人小孩的最愛。